她定是以为这些银子来路不明，这样也好，至少他的好意，她不会再推脱。

路过成衣铺的门口，落雪走了进去，掌柜是认得他二人的，这位少侠可是连价都不讲，只要姑娘喜欢，便立马买下，这婺城里财主少，这样爽快之人并不多见。

见财神爷又来了，掌柜连忙笑着迎了上来，左右问着：“二位需要些什么。”

落雪瞧着秦霄，指了指他身上的衣裳，同掌柜道：“给我选一身比他贵气一些的男装。”

掌柜看了一眼秦霄，问道：“女侠当真要的是男装？”

落雪点了点头：“当真要男装。”

秦霄心下已然明了她买男装的用意，定是在为昨夜之事耿耿于怀，想去青楼走一遭。他笑着让掌柜去拿几身上等的出来让她试试，她生得娇小，寻常男装穿在他身上，都像是孩童偷了大人的衣裳。

“衣裳不合身，那些姑娘也只当你是借来的，并不会对你殷勤。”秦霄替她挑了一身白色水墨竹节纹的长袍，交给掌柜，付了双倍银子，让掌柜按着她的尺寸尽快改一改。

落雪与他一同坐在厅堂等，掌柜端来茶水，她喝了一口，问道：“昨日带我来买衣裳，是不是你自己为了夜里好去春风楼？”

这话正好叫掌柜听了去，他昨日分明觉得这两位仙门弟子男才女貌，宛如一对璧人，可这少侠居然会去春风楼那等烟花之地，这姑娘说起此事时亦这般平静，像是根本不曾在意，这会儿又来买男装，想必是要与少侠一同去寻花问柳。

他二人的关系，实在让人匪夷所思，掌柜摇了摇头，还是赶紧干活，修仙之人的想法，他这个凡人当真是看不懂了。

秦霄对掌柜的反应并不在意，他只回答落雪方才问他的：“我所说的，也不尽然，穿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人，若是我这般的，即便穿着古月门最下等的弟子服，那些姑娘自然也会围上来，至于你，不好生打点打点，除非亮出黄金白银，不然定不会有姑娘多瞧你一眼。”

落雪正将一块桂花年糕送进嘴里，他这么一说，她停下了手，怒道：“往后能不能不要在我吃东西的时候说这些不中听的话？也不怕噎死我？”

秦霄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话不中听，他说的是事实，只是她不知道他有多好罢了。

掌柜觉得他二人着实古怪，这少侠居然教起姑娘如何去招惹那些烟花女子，莫非姑娘有那种癖好？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瞧了她一眼，便加快手上的速度，只想快引起将衣裳改好，送走他们。

落雪换上掌柜改好的衣裳，解下发带，换了一个男子的发髻，左右瞧了瞧，自己怎会有他说的这般不济，虽算不上玉树临风，好歹也算一表人才吧。

“好了，走吧。”秦霄揽着她的肩膀走出成衣铺，她一想挥开他的手，他便揽得更紧，还笑道，“既着男装，那你我便是兄弟，兄弟之间，多得是这样的举动，夜里去了青楼，难道你想与我分头行事？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怎救你？若是我被那些姑娘缠上，你又怎能不生气？”

落雪真是服了他这信口雌黄的本事，当初第一眼见他时，怎就会觉得他是个沉默寡言的清冷少年？

“对了，你从未问过你，你在这世间活了多少年？”落雪道。

秦霄想了想，道：“再过三年，便满百岁。”

落雪心里头仿佛又一次飞过一万只黑脸乌鸦，他都九十七岁了！这个年纪，在凡间都能当她太爷爷的亲爹了，她往一边靠了靠，恭身道：“秦前辈，失敬失敬。”

秦霄眉心一紧，她居然喊自己“秦前辈”？

出经世事的落雪，险些着了他的道儿，他除了爱取笑人之外，什么都好法力高强，英俊潇洒，气宇轩昂。不过幸好，她并不喜欢长者，如玄青真人一样，不管他们活了上千年也好，几十年也罢，她都不喜欢。

她想，从前自己称莫凌为莫前辈，眼下便也称他为秦前辈吧。

“你叫我前辈？”秦霄有些怒意，这些日子当真是白对她好了，她不肯修仙倒也算了，居然嫌自己老？她不知道仙身是不能以凡间的年月的衡量的吗？就像凤阙，明明好几十岁的人了，在九重天上，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落雪多少都是有些怕他的，他脸色一沉，她便有些心虚，说话的声音也同她的脑袋一样，越来越低：“玄青真人的药童莫凌，刚过百岁便修得仙身，长得却像孩童一般，我也叫他前辈，于我而言，你们一样...”

眼看着他一步一步将自己逼到胡同里，她背后冒出一层一层冷汗，为何明明年纪相仿，他与莫凌却相差这么多，莫凌巴不得她多喊一声前辈，就怕她不敬他，而面前这一位，不过喊了一声前辈，倒像要了他的命似的。

见她再无路可退，秦霄将她抵在双臂间，狠狠道：“我今日便把话撩下，你若修仙，我助你飞升，你若不修仙，我生生世世等你轮回，可你要是再以这些破理由来将我拒于千里之外，后果...你自己得好好想清楚，我可不是面慈心善的玄青真人。”

落雪不敢再瞧他一眼，只好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心想，她这回可真是自作自受，为何非要问他几岁。

见她委屈得快要哭出声来，他心下一软，方觉自己过分了些，便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我对你如何，你应当知道，你自己的心意，你自己也应当明了，我不会逼你，但你也不必每一回都想尽法子将我推出去，落雪，你说过不愿意修仙，是因为仙的一生太过漫长，正因如此，我才想与你做伴。”

落雪语塞，自己的心意？见到他时，总想着若是被他取笑，能不能扳回一些颜面，见不着他时，仿佛又挺想见到他，哪怕是被他取笑。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仙的一生确实太漫长，难道他只是因为孤寂，才要她来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