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他怕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光彩的事叫他自己露了馅,二来,秦霄在楼上那般瞧着自己,也着实让他心有余悸。
众人散去后,秦霄回到屋子里,落雪眼下五感受损,听不清他说的话,他只好用传音术将外头的情形同她了说一说。
落雪一听,皱起了眉,这是要回去了?若是让玄青真人瞧见自己这副鬼样子,只怕此生再也下不得山,出不得清风阁了。
她不想回去,也不能回去!
秦霄并不明白她心中所想,只以为她身子难受,便将小豆苗的仙药喂给她服下,缓一缓她体内的妖气。
落雪张了张嘴,艰难地说出了两个字:“不…回…”
“你受不得仙气,惟有静养才能驱散体内的妖气,婺城时常有妖魔出没,若是那九尾狐再来,我只怕也护不得你周全,即便不想回古月门,我们也必须离开这里。”秦霄将想说的话传音给她听,她一听,试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好点了点头。
秦霄扶着她躺下,道:“好好歇一会儿,我去让小二给你做些吃的。”
落雪乖巧地点了点头,只是他前脚刚走,她便心慌了起来,眼下看不清,听不清,他不在,自己便觉得周围尽是艰险。
她从怀里摸索着取出收妖袋,本想看看小豆苗是不是醒了,可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
秦霄回来时看到她对着收妖袋发呆,便取了过来,那小妖怕是强行幻化成人身,消耗了大量精气,眼下正在昏睡。
他将小豆苗的情况同她说了,见她又皱起了眉,他倒是真的觉得自己枉为修仙之人,竟连这点妖气都不能替她驱散。
“放心,再过几日,你和它都能好起来。”秦霄端来特意让厨子做的红烧肘子,夹了一大块递到她嘴边,她张嘴咬下一口,嚼了几下,才露出一抹笑意。
要让这丫头笑一笑,果真还是得靠这凡世的佳肴。
换作平时,饿了这么许久,落雪应当能吃下一整只肘子,可这会儿,才吃了几口,便觉得难以下咽。
秦霄将肘子放回桌上,见她睡意全无,想了想,便用传音术给她讲起了他小时候的事。
他有一个沉默寡言却能洞悉天机的父尊,从小到大,他只听侍从们叫他阁主,他的名字是父尊起的,可父尊叫什么,他却从不知道。
落雪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这世上竟会有不知自己亲爹叫什么的人,她好奇,他活了近百年,难道也不曾问过?
秦霄觉得有些悲哀,他进古月门前,也在凡世见过别人的父子情,想想自己与父尊,根本不像父子。他曾经问过父尊,他在六道轮回等的,是不是自己的母上,可父尊却说他希望那人是,可那人永远不会是。
既然父尊等的不是母上,他亦不再多问,自己的父尊苦苦等着的却是别的女子,多么可笑。
到了后来,秦霄便只专注于修炼术法,在他八十岁生辰那年,已经学完了无心阁藏书楼里的所有术法,修为亦在九重天上那些同辈的幼年仙人之上,就连与无心阁最近的战龙一族,亦有不少手下败将。
到了九十岁那年,他开始觉得无心阁是一座华丽的牢笼,将他锁在仙与凡之间,只能远远地看着人世繁华,他也想要出去走一走。可是父尊不许,父尊说他资质平庸,即便下了凡世,也必定无所作为。
一直到他九十七岁生辰那日,父尊突然说,是时候该下凡世看看了,父尊应允了,他本是高兴得很,可一听父尊说要他来古月门,还必须待到他亲自召回的那一日,他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几十年里,他曾坐在天边瞧着凡世,极刃堂的弟子快意恩仇,斩杀妖魔,一刀一剑安天下,这正是他所向往的。
而古月门,无趣的术法,无趣的同门,他根本不愿意入门,不过幸好,还有她。
落雪听着,只觉得睡意来袭,秦霄的肩膀很宽厚,足以让她安心地睡去。
看着落雪陷入梦乡,秦霄却愁上心头,若是不回古月门,玄青真人定要怪罪于他,他倒不是怕自己遭罪,只是怕玄青真人将她关起来,她不会术法,又受过玄青真人两次救命之恩,只怕宁可被关起来,也不会忤逆他。
若是回去,看到她这副样子,玄青真人亦会怪罪于他,到时以养伤为由,便能将他拒之门外。
更重要的是,她并不愿意回去。
秦霄想了整整一夜,终究还是想出了一个法子,虽然与光明磊落的仙门作派背道而驰,但这也是眼下唯一的法子了。
这法子还得找穆秋帮个忙,落雪五感受损后,便一直害怕一个人待着,秦霄连一时半会儿都脱不开身,可他仿佛乐在其中,根本不想脱身,只好用传音术找来了穆秋。
穆秋对他的坦白十分欣慰,若是一直瞒着他,迟迟不肯将落雪从未禀明过自己师傅,谎称师傅已应允,随大伙下山历练的实情告知于他,只怕带着这样的她回去,玄青真人会迁怒许多人,这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掌管这次历练的,自己的师傅,逸时真人。
“你与落雪留下来,我是理解的,可是你要让那白骨妖假扮成一个活蹦乱跳的落雪,此事万万不能,若是叫人识破,岂不落个笑话?”穆秋对秦霄的做法并不苟同,与妖为伍,实在不妥,他出身好,旁人说不得他半句,就连师傅也处处忍让,可他有时做事实在太没有章法。
秦霄无奈,若是穆秋不答应,自己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了:“若是落雪的伤未痊愈,以她现在的样子,众弟子又怎么信我二人留下来是为了收服那九尾狐?他们回去若是说三道四,让玄青真人知道他的爱徒重伤,必定会牵连许多无辜之人。”
穆秋无奈,既然祸已经闯下,他也只有帮他一帮了。
“多谢穆秋师兄。”秦霄起身,抱拳道。
穆秋挥了挥手:“罢了,只盼着落雪能快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