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乐悦的房中还亮着烛火,银千翼站在窗前,一直没有说话。
“千翼,你怎么了?”乐悦站在他身后,不会还在为今日吃饭的事情生气吧?
“悦儿,你还要去照顾他多久?”银千翼转身问道。这几日乐悦一直往萧琰那里跑,不是给他换药就是给他做饭,叫自己怎么不生气?
“他因我受的伤,我照顾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的伤没有什么,侍女照顾他已经够了,你知道我这几日忍的有多辛苦吗?”他不敢说,他也在生乐悦的气。
“好了,”乐悦拉过他的手,“我知道这几日难为你了,但是我是你的未婚妻呀,你还不相信我吗?”
“悦儿,”银千翼握着她的手,眼神期盼道,“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萧琰是随你一起跳下了山崖,你对他心存愧疚,他又一直想亲近于你,日久天长,我怕你会动摇。”
“怎么会?”乐悦笑了笑,道,“在那个山洞里,他确实向我求亲,但是我已经拒绝他了,我也与他明说,我是你的未婚妻。”
“悦儿,话虽如此,我还是怕,你会不顾一切的抛下我?”他承认,自己确是在拥有悦儿这一点上非常的自卑,萧琰和宫御凡都知道了她的存在,不论是他们其中的哪一个,自己与他们相争,不一定会赢。
“傻瓜,”乐悦投进了他的怀中,“我怎么会抛下你呢?”她始终记得,她是他的未婚妻,不管她爱不爱他,她都不能轻易将他抛下。
“悦儿,如若那日随你落下山崖的人是我,就好了。”银千翼将她搂紧在怀里道。
“不要多想了,都过去了。”乐悦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
“夫人,这是尊上在锦绣阁为夫人定制的过年的新衣裳。”侍女领着人送来了许多样式的冬衣。
“嗯,我知道了。”乐悦点点头。
侍女退下后,离吟上前拿了一件绣了玫瑰的红色斗篷到乐悦面前,“夫人瞧,尊上还真贴心,连花样都是夫人最喜欢的玫瑰花。”
“是挺好看的。”乐悦笑了笑道。
“还有十日就是除夕了,往年都是尊上陪着夫人,今年多了萧老,不过也巧,尊上与夫人过了年就要完婚,萧老在这儿,才算团圆呢。”离吟说道。
“离吟,还有萧琰在呢。”乐悦随口道。
“是啊”,离吟一拍脑袋,“夫人,你说那容国皇帝不会还要赖在这儿过年吧?”
“我也不知道。”乐悦摇摇头。
“他赖在这儿都快一个月了,再者他身上的伤早就已经好了。”离吟有意无意的提醒道。
乐悦看了看离吟,并没有说话。
“不过他在这里也无大碍,有萧老和夫人你护着,尊上不会拿他怎么样的。”离吟怕乐悦生气,紧接着道。
“你们都知道了?”萧老是萧琰的皇叔。
“是啊,老爷子亲口告诉我们了。”这老爷子藏得可真深,是容国的王爷呢。
“说到萧老,我好几日没有见到他了,他去哪儿了?”
“老爷子啊,白日研究草药,夜里就在院中喝酒咯。”
“喝酒?”老爷子怎么突然喝起酒来了。
“是啊,我看老爷子这几日好似有心事,侍女都只将饭菜送到他房门前,也不敢进去。”
萧老院中,侍女踌躇着要不要将饭菜送进去,老爷子这几日脾气怪得很,不似从前还会跟她们这些奴婢玩笑,这几日她们轮流给萧老送饭菜,今日便是轮到她了,不知如何是好。
“我来吧。”乐悦突然出现在身旁。
“奴婢不敢。”侍女低头道。
“没事,你下去吧。”接过拖盘,乐悦便走了进去。
敲了房门没有反应,乐悦便直接推了门走了进去,房中没有萧老的身影,乐悦搁下饭菜,四处喊道,“老爷子。”
去哪儿了?出了房门,乐悦便东张西望,寻找萧老的身影。
“小丫头。”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乐悦走下台阶,转身望向屋顶,萧老便坐在那房顶上,“老爷子,你怎么跑到房顶上去了?你不吃饭?”
“待会儿再吃,小丫头,你看今天晚上的星星多密啊,起来看看?”
“好啊。”话落间,萧遥便身手矫健的将乐悦接了上来。
“老爷子,看不出来嘛,轻功这么好。”果然高手都是深藏不露的。
“我老了,哪里比得上琰儿千翼那些年轻人。”萧遥叹道。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乐悦看着屋顶上那几个空酒瓶,再看向身旁的萧遥道,“老爷子,你有心事啊?”
“你看出来了?”萧遥苦涩一笑。
“老爷子一贯满面春风,何止是我看得出来?”
“悦儿啊,老头子我是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爱恨情仇的,遥想当年我还年轻时的模样了。”萧遥幽幽道。
“此话怎么说?”
“悦儿,你可能还不知我与千翼的母亲还有一段往事吧?”
乐悦摇摇头,扶着下巴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那一年我随母后前往普化寺礼佛,在那里遇见了千翼的母亲,她是当地一个商贾的千金,虽然一直养在深闺,但是她的性情却十分俏皮可爱,与你一般,”萧遥看向乐悦笑了笑,又继续道,“她在普化寺的后山放风筝,我躲在草丛中偷偷看着她,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打在了我的心上,我见惯了宫中是怎样的勾心斗角,冷血无情,却从来没有见过如她那般天真烂漫的笑容,我被她吸引,中意上了她,那时可笑的是,我却还不知道她唤作何名字?”
萧遥自嘲一笑,继续道,“一会儿,她的风筝线断了,风筝落在了树上,她不顾侍女的劝阻,就要爬上树去捡风筝,我走了出来,替她拿回风筝,这才知道她姓苏,叫媛媛,我在那里与她相谈甚欢,还相约一同游湖,我没有告诉她我是王爷,她也一直把我当成了普通富贵人家的公子,我们吟诗作画,逐渐的产生了男女之情,我求父皇将媛媛赐予我做王妃,父皇不肯答应,逼我娶了御史的女儿。新婚之夜,我逃了出去,偶然听见百姓议论媛媛不知被何人劫走,两个月都杳无音讯。我到处调查才得知媛媛是被当时的冥教教主劫走,两人已经成亲,媛媛也有了身孕。”
“千翼的母亲居然是被他的父亲劫来的?”当年的冥教已经那么跋扈,难怪发展到今天连朝廷都不能轻易动摇。
“我得知此事后心如死灰,本想就此离开,不料在冥宫外遇见了媛媛,当时她已有五六月的身孕,她邀我进了冥宫,冥教教主银枫见媛媛高兴,对我也没有敌意,反而与我结成了挚友,我放下了王爷的身份无处可去,他便将我留在了冥宫。后来媛媛生下了千翼,银枫十分的高兴,在冥宫内大摆宴席,庆贺千翼的降生,后来我渐渐的发现,媛媛对千翼丝毫不关心,一直对千翼淡淡的,即便千翼生了病也不在意。我与她交谈后,她才向我坦白她对银枫根本毫无感情,当初被他劫来,遭他强占后才被迫与他成亲,做了他的夫人,她对银枫的温顺,都只不过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再找到机会杀了他。”
“那…后来呢?”乐悦顿了顿,道。
“我劝媛媛释怀,跟银枫好好的过日子,她表面上答应了我,对千翼也有所上心,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她做出来的假象,媛媛想让我放松警惕,那日在千翼的周岁宴结束后,银枫与媛媛独处,那时银枫只觉媛媛已经不再恨他,对媛媛也没有警惕心,媛媛在他的酒中下了鸩毒,银枫服下后便暴毙身亡了,冥教也因教主身亡,立了当时还只有周岁的千翼为新任的教主,由当时辅佐银枫的四大堂主摄教务,待千翼成年后便归还大权。”
“那千翼的母亲,又如何了?”
“媛媛自银枫死后,便将千翼托付于我,独自上了寺庙落发为尼,自那每一年我都会带着千翼去见她,她自知有愧于千翼,只敢远远的看着千翼不敢靠近,千翼及冠那年,我依旧带他去见她,庵主却告诉我,她已在半月前与世长辞了。”
“所以千翼一直养在你的身边?”千翼等于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母亲。
“是啊,千翼从小便会问我,他的父母亲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来找他?我怕他知道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便告诉他,他的父母亲很相爱,只是生性好玩,两人游山玩水去了,瞒他到成年后,他才自己调查出了这段往事,世人皆道冥教教主银千翼喜怒无常,嗜血成性,又哪里知道他背负着这样的身世。”
“我明白了。”萧老有意无意的提醒,乐悦听出来了。
“悦儿,遵从自己的心就好。”萧遥从来就没有要逼乐悦和银千翼在一处的想法,只是她和萧琰,银千翼之间牵连的过于复杂,不管如何,总归有一个人是伤心的。
“千翼从小便缺乏父母亲的爱,却待我这样好,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离开他。”爱不爱已经无所谓了。
“悦儿,我处理不了你们的事情,但是萧伯伯是真心的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你值得。”萧遥对乐悦的喜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也许像他所说的,乐悦如媛媛般烂漫可爱吧。
“谢谢你,萧伯伯。”乐悦心中划过一丝暖流。
“说了这么多,肚子是真饿了,小丫头,你也还没吃饭吧,一起吃?”
“好。”乐悦点点头。
两人回到房中,饭菜还热的,吩咐了侍女去取酒来,萧遥塞了一口菜,评判道,“这冥宫里的厨房啊,是越来越不怎么样了,悦儿,听说你接连几日都给我那侄儿做菜,什么时候也给我做一顿?你这没良心的丫头,就不知道来孝敬我。”
“行,”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中,“改日我一定帮你做一顿,今日且先将就一下。”
“这还差不多。”
“老爷子,你要吃好吃的,春雨楼的饭菜可是一绝,又闻名京城,要不我们明日上那吃一顿?”
“不不不,那人多的跟蚂蚁似的,老头子我可不凑那热闹,小丫头,记得,你欠我一顿饭呢。”萧遥生怕乐悦反悔,再一次提醒道。
“知道啦,”乐悦无奈的笑道,“还怕我跑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