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献祭给主的负面情绪，会被眼前这个少年给掠夺。

为什么主降临的一缕意志，会在他的灵性爆发下忽然消失无踪？

主到底在恐惧些什么？在他身上溢出的可怕灵性又是什么？

他真的像罗兰会那些家伙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天赋卓绝的年轻调查员，未来可能成为极大威胁的年轻人？

不……闩那家伙，绝对隐瞒了什么。可恶……

瘦弱男子脸色阴沉地捏住了手掌，如今成跃挣脱触手，解开封锁，灵性经由心脏部位的深红法阵迸发，似海浪般深不见底。

这已经超越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除了修为还被世界深度压制在了启天阶的极限，他身上所溢出的气息足可让普通人意志崩溃。

而现在，这个家伙带着一身黑炎，走向了他们。

偏偏这时候，辉煌的金光自不远处闪耀。

“唔……候兄弟，我这里顶不住了。大英雄赫仁杰已经将附近封锁，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闩的身影，就连同他带过来的十几位罗兰会成员，一同离开。

……艹，艹，艹！

这瘪三，居然敢算计他们黄衣教？

是谁给他们的勇气？他们一个新生不到十年的组织，就不怕黄衣教的倾力报复吗？

“…………”

瘦弱男子看向了睁大双眼，和成跃对视的季遥，又看向了不远处，已经突破封锁，朝着后山赶来的处刑人和调查员们。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成跃的忽然爆发，已经让请神术被彻底破坏了。

面对天理会的围剿，留在这里只是送死。不如及时突围，为组织保留一分力量！

“……你留在这里拦住这家伙，我先过去对付那几个调查员和处刑人。”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留下了季遥。

可怜了一个素质绝佳的新娘子……

黑火在成跃的后背交织成一个庞大而阴暗的虚影，有别于巨树虚影的面貌，这个虚影看起来更像一个死神的影子。

一身残破的黑袍，深红且充满怒火的双眸，燃烧火焰的长管手枪，溢出的气息仿佛压制了所有人的呼吸。

自殿堂中溢出的神之灵开始附着他自我的意志，但这似乎并不算什么好事。

如今，他的视线与季遥对视。

转眼间，两人的身体就在一阵劲风下交错，厮杀在了一起。

成跃几乎一锤就将季遥的面部砸中，将她的上半身砸碎。但季遥身上的触手没有丝毫停歇，不止缠上了成跃的身体，还在他周边引发阵阵爆炸。

倒下没多久，季遥看似沉重的伤势就完全恢复了，只是脖子后面的黄色印记似乎变得黯淡的一些。

双目沉静地看向了成跃。

“能告诉我，季羡还活着的时候，他开心过么？”

“吼……”

失去大半理智的成跃已经不能口吐人言，但他还是凭着本能，在季遥面前摇了摇头。

短暂的交流结束，成跃的重锤再一次迎了上去。

解放神之灵后，两人的力量甚至不能同日而语！季遥的空气炸弹和触手袭击变得毫无威胁，反而是成跃的重锤，将季遥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粉碎。

先是击碎手臂，再碾压后脑。但哪怕成跃把她的身体一次次打击得破破烂烂，可她总是会执着的选择复原，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战斗机器。

这是为什么呢？那黄袍老怪明显就想把她留下来殿后，她也应该想到了这一点。为什么还要继续这场无意义的战斗？

失去大半理智的成跃不能理解，只是遵循情绪本能，机械般地挥动重锤。

短短几分钟时间，随着身体的不断修复，季遥的身体异变已经越来越明显。脸上的贴面被打得粉碎，露出肉块蠕动的脸颊。

她在成跃眼前打了一个响指，刹那间，那些掉落在成跃周边的碎肉与残肢，尽数化成了当量极高的炸弹。

轰轰轰！

后山在顷刻间化成大片废墟，冲散的烈焰裹挟着黑火，将这片树林燃烧成再也不见原来痕迹的灰暗与黑，只留下一片惨烈的荒芜，还有零星的黑炎。

成跃嘶吼着，交错黑火与明火的身躯迎向了季遥已经扭曲破碎的肢体。

可下一瞬间，不惜用身体引发爆发的季遥如自杀式攻击一般贴在了成跃身上，再一次给后山留下沉重轰炸。

废墟中，无数火光在爆破下迸发着。随着成跃伤痕累累地会出重锤，两副纠缠的躯体在各自的疯狂中展开惨烈的碰撞。

轰！！！

身体已经完全破烂地不像样的季遥，露出颌骨和肌肉的脸颊依然执着地注视着成跃，在渐渐恢复的过程中，向他问出下一个问题。

“能告诉我，季羡临死的时候，他痛苦么？”

“…………”

成跃摇了摇头。

短暂的恢复，在弥漫的硝烟中展开了新的冲击。

成跃越过了爆破，再一次迎向了身体已经膨胀扭曲的季遥。

这一次，他碾碎了季遥身上的所有黑色触手，用护盾挡下爆炸冲击，将情绪能量化作长枪，刺入季遥颈后，那个蠕动的黄色印记中。

长枪的刺入，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粉碎季遥的再生能力，反而让她身上的血液沸腾，自黄色印记中再度生出一只黑色触手，将成跃的身体轰然击退。

气机爆发！

刺穿印记之后，季遥身上的触手反而全部褪去，所有能量骤然向着印记处集中。

随着她身上的精气神开始朝印记合拢，自印记上膨胀出来的触手也渐渐化成扭曲的异种形态，淡漠而愠怒地看向了成跃。

“吼！！！”

成跃冲着祂发出挑衅般的嘶吼，就像在告诉他，有本事来打我呀？

于是与季遥身体相连的扭曲异种膨胀了起来，用触手将成跃的身体卷曲，重复着剧烈的爆炸。

如此激烈的攻击已经足以让一个启明阶的超越者灰飞烟灭，没有活物会在这种自杀式攻击下无动于衷。

但这些攻击对现在的成跃来说，毫无意义。

他燃烧着火焰，冲出火海。

没有用重锤碾压，而是单手将异种身体捏住，捏紧。

情绪火焰朝它的身体剧烈燃烧，让异种忍不住发出痛苦而又恐惧的鸣叫声。

它拼命回缩，想要回到季遥的身体里，以她为盾。但成跃怎么可能就这么将它放开？

“那么喜欢爆炸……你就自个儿变成烟花，爆给老子看看呀！”

嘶啦！

重新口吐人言的成跃，一把将异种的身躯，从季遥身体上剥离。

将它抛向天空，抛向寂静的星月之下。

然后。

延伸出一柄冲破天际的长枪，将它刺穿，燃烧！

发出如烟火般响亮天际的爆炸！

在这之后，这仿佛化作废墟的后山，终于恢复了平静。

“能告诉我……等我和季羡都不在之后，这世上……会留下我们两个存在过的痕迹么？”

“…………”

季遥复活的方式何其诡异，运用仪式召回已经消散的灵性，再用黄印的力量加以固定。

从某种意义上，从复活开始，她就已经与异种的生命绑定在了一起。成跃在从她身上剥离异种的那一刻，就已经相当于亲手终结了她。

可面对季遥最后一个问题，他却无法回应，无法回答。

只能僵硬在那里，看着季遥的眼神失去了光泽，感受着她的体温渐渐冰冷。

直到她的身体，如灰烬般，被夜风吹散。

轰！！！

一阵激烈的轰鸣过后，被封锁的界域内，重伤难止的瘦弱男子终于在诸多异种和成员的牺牲中，突破了封锁，逃离燕归村。

而现在，调查员和处刑人们，已经来到了后山，看着半跪在地的成跃，渐渐弥漫着失控的情绪。

“…………”

赫仁杰抽出背后大剑，俨然已经做好了斩杀的准备。但碧滢薇咬着牙拦住了他，却是这么说道：

“或许……他还有苏醒过来的希望。他在清醒的时候，曾经是一个充满勇气，善良且优秀的调查员！”

“这一次，也是因为她，我们才能阻止最坏的状况发生。”

“还请先生……不要轻易放弃他。”

碧滢薇低下头，指尖几乎渗出鲜血。

“……你的失误，已经让天理会蒙受了巨大损失。你还想看着被感情左右的自己，做出可能连累整个人理存续区的判断吗？”

赫仁杰沉静的说道，一双深邃的眼眸，不见喜悲。

“我也请求先生网开一面！”顾冰羽亦在这时候低头。

“…………”接着，是姜有为，李生辉，伍兴川，还有其他认识成跃的调查员们。

向着赫仁杰，陆续发出请求。

“我不能因为一个被感情左右的判断去行动……”

“不！我会证明他们的判断没有错。”

这时候，米娅站出来说道。

“安德里，帮我照顾好小雪的身体。”

说着，她再一次将灵体从黎幸雪身上剥离，趁着成跃情绪没有完全爆发的时刻，入侵了他的殿堂。

越过重重黑火，在远比上次燃烧得更凶猛的殿堂内，吃力地站起。

就像殿堂内的黑火也附着了成跃的意志一样，蔓延殿堂的汹涌火焰，能燃尽一切入侵者的防御，此刻却因为米娅的到来，暂时熄灭，让出了一条小道。

她看到圣杯祭坛上正源源不断地涌出黑雾，那是自成跃继承殿堂以来，一直被不同的封印和禁制约束的神之灵。

但如今的神之灵在没有限制的殿堂内释放，成为黑火燃烧的养料，于这片新生的星灵海中，染上一层漆黑的意志。

脆弱的星海循环开始被黑雾所取代，而盘坐在殿堂中央，只剩下浑身被黑火侵染，闭上眼睛的成跃灵体。

殿堂最前方，沉星巨树的枝干开始了失去限制的疯狂成长，延伸出道道黑色枝节。

距离彻底失控……已经剩下最后几步了。

“我不会看着你失控的……绝对不会！”

在凝聚了殿堂的黑炎和自身的灵性后，米娅主动让身体被黑火侵染。

幻化的漆黑长剑刺进了她的胸口，不应存在血肉的灵体，却于此刻，从剑刃中流下了沥沥鲜血。

那是她在历尽挣扎后，经过无数次锤炼，再经由肉体死亡，所淬炼出来的神灵之血。

“唔……唔……”

倘若不曾经历过被神灵意志侵蚀，身体在不断异变中溃烂的恐怖，她又如何忍耐得了神血大量流失的痛苦？

但即使明知道这会让她付出什么代价，她仍然倔强地抬起颤抖的指尖，在殿堂内画下一个血色法阵。

顷刻间，充沛着她自身意志与神灵力量的血化作了道道丝线，在星灵海中交织穿透，形成一道阻止黑雾继续蔓延的大网。

大网在收紧，两股截然不同的神性在碰撞冲突着！

虚弱得几乎快要崩溃的灵体牵住了成跃的手掌，任由他身上的黑火在她灵体蔓延，留下了一滴比起进入心灵之间时，更加晶莹与悲伤的泪水。

焚烧着米娅的神性，这张血色大网终是拘束了神之灵的无序扩张，收拢了焚炎，将向外扩散的漆黑抑制，汇聚成一个笼罩殿堂的恶念虚影——

巍沉残破的黑色长袍，凝聚毁灭因果的长管手枪，道道红线化作庞大的锁链，拘束着祂呼之欲出的侵略与杀意。

时而发散，时而聚拢的神之灵凝聚成祂的躯体，分成两半的劫玉，连同它们蕴藏的负面情绪，化作一双深红的眼。

这就是于成跃殿堂中诞生，因他崩溃的理智而扭曲，尚未成长完全的外神雏形。

如今扩散的神之灵已被重新拘束，究竟是放任外神雏形侵染自己的星灵海，还是取回自我，驱散恶念。

选择权再一次回到了成跃手上。

“这样也好……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答应过你。”

“无论任何痛苦，我们都会一起努力，一起承担，不是么……”

在近乎崩溃的星灵海内，米娅紧紧拥抱着成跃那已经被负面情绪吞噬的灵体。

这已经是她，能够为成跃所做的，最后的极限了。

“…………”

嘶~！

仿佛被这声呼唤唤醒了意志一般，意识沉入虚无的成跃，渐渐在熄灭的黑火中睁开了眼。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的成跃，也在一阵充满生命力的清风吹拂中，渐渐褪去了漆黑的火焰。

像极度疲惫后的沉睡一样，重重倒在了后山废墟的泥地里。

破晓取代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