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五月

1 堤坝下的发现

慢慢地，虾球和老六适应了珍珠的长相，觉得它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吓人了。反而偶尔虾球特别饿的时候，还会出于本能忍不住对着珍珠偷偷咽几下口水，但它会马上检讨自己，立刻一遍遍在心里默念：“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啃泥巴；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啃泥巴……”然后才能又心安理得地到泥沙里翻腾食物去。对于虾球的馋嘴珍珠却并没有察觉，它天天开心地跟着两个朋友生活在一起，每次它在一些虾球和老六钻不进去的小石缝底下发现好吃的东西时，就会奋力用尾巴上的“刷子”和自己那十几条腹足把裹着食物的淤泥推向石缝外面和大家一起分享。好在暖和的天气让泥沙里充满了丰富的微生物，大家很容易就能混饱肚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基本相安无事。但毕竟仨人都在一天天长大，胃口自然也越来越大。老六总有吃不完的各种水藻，但说实话珍珠和虾球光靠着水里和泥沙里那一点点浮游生物实在是难以果腹了。它俩不得不把更所的时间用在滤食上，但这几天却依然经常饿肚子。即使偶尔吃饱，那些没有营养的东西也很快被消化干净，让它俩更觉得饥饿难忍。

在五月的光景里这天儿可真算得上异常炎热了，太阳毒辣辣地把水都快晒烫了，红水草在这大日头下只能提供一点点可怜的荫凉。仨人去那些与河水连通的冷泉乘乘凉，可所有的冷泉都荒秃秃地暴露在日光下没有一点遮挡，一会儿工夫，它们仨反就被晒得头晕眼花。

老六说：“虾球，你记不记得咱们散步的时候曾经在堤坝那边看到过一大片天上长下来的水草？我觉得那里肯定比这边凉快，至少不会像这儿，我现在觉得太阳简直就像长在我头上一样！”

“嗯，记得记得，那里还真应该凉快得多。我们赶紧过去吧！”听了老六的话，虾球简直已经迫不及待了。于是它们就顶着暴晒带上珍珠一起用最快的速度向河堤方向游去。

正午的阳光不遗余力地灼晒着大地的各个角落，河堤上瀑布般洒下的蔷薇蔓条上各色怒放的蔷薇花在阳光下闪着蜡质的光泽，茂密的枝条划过完美的一条条抛物线直抛入水中，给这片水域形成了一片浓荫。三个朋友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游到蔷薇瀑布旁，这“天草”的雄壮气势让三个朋友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感慨。

“看！就是这片从天上垂下的水草！”虾球伸着钳子指指点点地向珍珠作介绍。老六却已经冲进了浓荫里，“快进来，这里真凉快啊！”珍珠和虾球在蔷薇瀑布的边缘向里张望，“里面真黑！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快进来啊！”老六已经在里面嚷起来了！虾球和珍珠对视一下，终于也放心地冲进了荫凉。

“哇！”

“哇！”

这浓荫下突如其来的凉爽让大伙儿一下子精神起来。浓密的蔓条从外面看似挡住了所有阳光，但进到里面才发现这里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阴暗，阳光从枝叶交错出的各种缝隙里投下，水底就有了各种形状的斑影，显得光怪陆离。没了阳光的直射，这儿比仨人的驻地凉快的多。尤其这些垂进水中的蔓条，不正是天然的床铺吗？老六和虾球用最舒服的姿势趴在了一片叶子上，只有珍珠还在兴奋地从一条蔓茎上跳到另一条蔓茎上。

“咱们以前怎么没进这个好地方玩玩。”虾球显然非常后悔没有更早享受到这个好地方。

老六没搭腔，经过刚才辛苦的跋涉，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凉快地儿，它已经睡着了。也不知怎么了，老六最近好像就是爱睡觉。

珍珠虽没睡觉却也觉得乏了，它也没搭理虾球的话。虾球倒不介意，在蔓条间荡着秋千向远处跑去。虾球回来的时候老六还躺在那片叶子上，珍珠却不见了。“咦？珍珠去哪儿了？”

“珍珠？”虾球喊道。却没人应声。

“珍珠？”

第二次叫珍珠的时候，虾球斜睨见珍珠正趴在刚才那片叶子下的泥地上干什么呢！虾球偷偷地游了过去，恶作剧地想要吓珍珠一跳。可它定睛一看！哟！珍珠正用自己钳子般的大嘴夹着什么东西一口一口吃的正香呢。

“喂！珍珠！”珍珠显然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喊声吓了一大跳，它扔下正吃的东西，一下子闪的老远。“虾球！你吓我一跳！”“你在吃什么？”虾球非常好奇，“话说回来，我也饿了。”听见虾球这么一说，珍珠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不是故意躲开你们吃东西的。我只是发现了这个，所以想试试能不能吃。”

“这个吗？”虾球拾起刚才珍珠丢掉的半拉东西，软塌塌的，看不出是个什么。它小心翼翼地放到嘴里尝了尝。这一尝可不打紧，虾球本来就凸起的大眼睛惊讶地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这是什么？太好吃了！”虾球追问着，它分明尝出了久违的味道。再吃了一口，虾球已经非常确定了，“天哪！这可是肉啊！”

“嗯——，”珍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嘛，我也觉得很好吃。”

然而虾球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陡然生出一脸狐疑。它一边慢慢地抬头看了看上面一动不动的老六，一边却还用余光观察着珍珠，接着它惊呼道：“这肉……难道，难道你是从老六身上啃下来的？”说实话，虾球也不愿相信自己刚才说的话，但这空荡荡的水洼里要说肉的话，除了自己和面前的这条虫子以外剩下的也就只有上面的老六了！还没等珍珠解释，说时迟那时快虾球纵身一跃就迅速跳到老六身边，看到昏睡的老六仍然一动不动。虾球一下子扑到老六身上痛哭起来。

“老六啊！我可怜的老六啊！你就这么被那个坏家伙咬死了，呜呜……”，虾球狠命地摇动老六的身体，“我早就告诉你它只是条虫子，是靠不住的！呜呜……”珍珠也游了过来，“你在说什么呀，虾球！我没有，我真的没吃老六啊！”珍珠又委屈又惶恐地解释着。

可是虾球无法相信，毕竟在这个水洼里，还没有见过其它可以叫做“肉”的东西。虾球心里已经认定珍珠必是趁老六熟睡的时候谋杀了它！

“干嘛呀！你别摇晃我了！”俩人吵得正凶，老六突然开口说话了！

“啊！”虾球吓得险些没从叶子上掉下去，气氛一下子凝固了，情况有点尴尬。因为——显然，老六没死。但虾球还不甘心，冲珍珠继续嚷道：“虽然老六没死，那也不能证明你没吃它。老六你快看看自己有没有哪里被啃了？”

珍珠已经难堪地涨红了脸。它本就不善言辞，决计争辩不过伶牙俐齿的虾球。好在老六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它冲着虾球问：“什么？你说珍珠啃了我？”话没问完老六先乐了，“虾球，你也太有想象力了。”

“你就没有哪里觉得很疼或者少了点什么？”虾球围着老六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我哪儿也不疼！你看，你看！”说着老六动作夸张地原地转了几个大圈。

“我没有吃老六！”珍珠委屈极了。

这下子虾球可有点尴尬了。“哦，这个嘛，这个……我也是关心老六嘛。咳咳……”虾球清了清嗓子继续给自己找借口，“再说珍珠你怎么说也算是吃肉的，咱们住这儿这么久可还没见过荤腥啊！所以刚才猛地看到你在吃肉，搁谁也会起疑吧！”

“什么？”虾球话音刚落，珍珠还没表态老六却扑了过来，“你刚才说吃肉？什么肉？哪儿有肉啊？哪里？哪里啊？”老六馋地流着口水，绕着虾球直转悠，仿佛虾球身上藏了好吃的似的。

“你问它啊！”虾球朝珍珠努了努嘴，心里奇怪这个一贯青苔水草啃不够的老六怎么突然对肉这么感兴趣了？老六已经又扑到了珍珠面前，“珍珠，快说！你吃到肉了？哪里有肉吃啊！”

“就是刚才你在睡觉，我抬头看着虾球在水草上跳来跳去的时候”，珍珠腔调里还有委屈，“我就发现水面上密密麻麻浮着些东西。”老六和虾球不由地都抬头向上看去，珍珠继续说，“我当时很好奇就浮上去看了看。结果那是些奇怪的小虫子，身上七七八八地长着几根毛，成群地倒挂在水面上……”

珍珠话音未落，老六已经激动地一个打挺向水面冲去，掀起好大的水波，珍珠和虾球都打了个趔趄。“老六！”虾球恼怒地向老六追去，逮着它可得好好收拾它。眼见老六和虾球一前一后都向水面去了，珍珠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只得跟了上去。

“你们看哪！”水面附近老六有点陶醉地盯着那密密麻麻的漂浮物，虾球也看清了这些东西。这是一只只特别细小的虫子，大脑袋、细身子，像一个个大头娃娃似的靠尾巴上一根针管儿似的东西倒挂在水面上。

“就是这些东西！”珍珠说，“我刚才就是抓了一只这个尝尝……”

珍珠话音未落，噗叽一声，周遭好几只虫子已经被老六吸进了嘴里，它吧嗒着嘴仿佛美食家般地细细品味着。

“老六！”虾球一脸惊恐，“你什么时候吃‘肉’了？”

“唔……”老六一脸坏笑地盯着虾球，却一张口又吞下了几只虫子。

饥饿让虾球也顾不得再追问了，它也游上前去一钳子一个，先把两个不知名的“肉”吞下了肚。这“肉”又甜又嫩，大小也刚好就口。于是老六贴近水面大口吞吃着，虾球左右开弓不停嘴地大嚼特嚼，还不忘招呼珍珠，“珍珠，唔……快来吃啊！唔……真好吃……”。珍珠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管怎样，先填饱肚子要紧。于是它也加入了饕餮队伍，上下游动，抓到很多漂浮物吃了个饱。

好一阵子，就只听见“哗啦哗啦、噗嗤噗嗤、咔嚓咔嚓”，水声、吞咽声、咀嚼声响成一片。珍珠最先吃饱，它沉到水底的泥滩上满足地揉着肚子。虾球的肚子都快撑破了，它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身体向后一仰，任自己自由下落飘到一片浸在水中的蔷薇叶子上。

“这些到底是什么呀？”直到吃撑，珍珠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

“管它是什么！吃饱最重要！”虾球满足地回答。

刚才那些不愉快的话题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餐带来的幸福感一下子就冲散了，珍珠和虾球谁也不想再提起刚才的误会。

“这是孑孓，这些都是孑孓啊！我们这下子可不愁有好吃的了！”老六终于也扶着溜圆的肚子沉了下来。

“‘解决’？”珍珠没听明白。虾球却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对了！老六！你不是一贯啃青苔吃水草的吗？这回怎么也吃起肉了？难不成你以前是骗我们的啊！”

老六已经游回到自己刚才睡觉的叶子上，它没理会虾球的问题，只是带着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继续刚才自己的话题：“就这些，刚才让咱们吃了个饱的东西，它们叫‘孑孓’，它们是蚊子的幼虫。”

“蚊子？”这个词对珍珠而言也很陌生。

“哦？我可知道蚊子。不过谁知道蚊子小时候居然长这样的！长得奇怪，名字也奇怪。孑孓解决饿肚子……”虾球顺嘴就编出一句顺口溜，大家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