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红水”和机会

珍珠找到一条新石缝，这条石缝比较宽大，靠近水面却恰好被一大片蔷薇花叶子掩盖，既凉爽又安全。珍珠邀请老六和虾球一起到自己的新屋子里聚餐，孑孓群就在石缝边儿的水面上，大家一边聊天一边捉得近在手边的美餐，每个人都吃到了肚子里连再装下一只孑孓的缝隙都没有了的境界，然后纷纷在石缝昏暗光线的催眠之下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股一股拍进石缝的水浪把朋友们相继唤醒。水浪还真不小，里面还裹挟了很多泥沙混浊不堪，呛得大家很难受。浑水让石缝更加昏暗，什么也看不清，大家只能一起手牵手向石缝外摸索出去。靠近石缝边缘，光线亮了很多，大家不仅感觉到水流的激烈，也看到原来清澈的水洼现在变成了褐红色的泥汤浴。虾球透明的身体，也仿佛变成了浑水的颜色，只要一小会儿不盯着它，它就像使了隐身术不见踪影。而珍珠，因为它浑身青黑，这下子在泥水中反而可以看得清楚。水浪很大，珍珠的丝线派上了用场，它用两根丝线把自己牢牢地固定在石缝一侧的墙壁上，虾球向珍珠靠近过来，于是珍珠又吐出一些丝线紧附在石壁上拴住了虾球和老六。大家都舒了一口气，终于不用担心被大水冲走了。

珍珠纳闷怎么原来平静的水洼会突然变得波涛汹涌了呢？虾球却在水浪的冲击中兴奋地手舞足蹈。“看呐，居然有洪水来了！洪水来了！”

“唔，看样子小河的上游下大雨了！”把头探向洞外却没见到雨点儿的老六立刻分析了原因。接着它奇怪地问虾球：“发洪水又不是什么好事儿，你干嘛那么激动？”话音刚落老六就被泥水呛得直咳嗽。

“难道你不明白？听着，想想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虾球问道。

“当然是上次洪水的时候被冲到这里来的。”老六没精打采地问答着。

“对啊！那么现在洪水又来了！”虾球显得更激动了，它搓着手，要不是被珍珠的丝线捆在石壁上它会兴奋的恨不得翻几个筋斗，“洪水既然可以把我们冲到这里就也就可以把我们带回河里啊！”

老六被虾球的念头惊讶地张大了嘴。虾球真聪明！它总是能从一件事情想到另一件事情。它刚想夸奖虾球，可一张嘴就又让泥水呛得咳嗽起来。唉，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老六总是呛水，这滋味真难受。

珍珠赶紧帮忙拍打老六的后背，见老六止住了咳嗽，才开口问道：“真有意思，这是从哪儿来了这么多泥浆把水都染红了！这就是‘红水’是吧？”

珍珠说得认真，却反而让虾球和老六笑得前仰后合憋红了脸，“咳咳咳咳……”刚止住咳嗽的老六现在又被水呛得猛烈咳嗽起来。“不，不，不是红色的‘红’，哈哈……”虾球也笑弯了腰。珍珠一边赶忙继续拍打老六的后背，一边纳闷儿道：“笑什么啊？你们别笑了……”好一会子功夫，虾球和老六终于忍住了笑，它扭向珍珠认真地解释起洪水的问题。

“我们说的‘洪水’就是发大水的意思。”这样解释虾球还是担心珍珠听不懂，它又进一步解释说：“就是说当天上下了大雨，很多雨水和泥沙一起灌进小河里，河水一下子变得又多又浑浊，河面暴涨显得又宽广又洪大。喏，这就是洪水，‘洪大’的‘洪’。可不是你说的什么红颜色的水！哈哈……”虾球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来是这样，不过，你们看水真的变红了呢！”珍珠左右上下地打量着，大家不都泡在这红褐色的河水里吗？“哎？”珍珠又觉得奇怪了，“今天没有下雨啊？这洪水是哪儿来的呢？”

“嗯……”老六有板有眼地分析起来，“你别看我们这儿没下雨，也许什么地方就下了呢！也许那个什么地方还下得很大呢！然后洪水就从上面冲到了我们这里。把我们这儿也变成了泥汤了！”

“就是就是”，虾球也补充道，“你没看今天天上的云那么厚，没准儿哪里就下了大雨了！”

珍珠终于明白了洪水，“可是，为什么虾球觉得洪水好极了？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水里都是泥沙有什么好处？你们看看，我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珍珠的话里透着对洪水的厌烦。

听到珍珠这么问，虾球又想起了刚才让自己兴奋的事情，它一下子又激动起来，“珍珠，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们被洪水冲到这里，那就是说我们现在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让洪水再把我们冲回到小河里啊！”说到这里，虾球为自己的点子得意极了！先不论还能不能找到原来的家，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它们仨绝不会再被困在这个小小的水洼里了。

本以为珍珠听了这些也会一起高兴起来，然而珍珠却沉默了。虾球转而对着老六开始不停嘴地布置起了逃离计划。一会儿它说应该如何顺流而下，一会儿它又担心带不走自己心爱的水草，再一会它又拽住老六和珍珠央嘱它俩走的时候一定要拉紧彼此的手等等……老六一直配合地点着头，它本想也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但今天已经被水呛了好几次了，所以它忍住了嘴，一个劲儿地用点头摇头配合着虾球。

“走？这就是你觉得洪水的好处？”珍珠奇怪地问，“我自打一出生就在这里，说实话，我……我从没想过要离开这儿。”珍珠完全不理解虾球说的好事儿，它顿了一顿又问到：“虾球，老六，你们觉得这里不好吗？你们不喜欢咱们现在的家是吗？”问题一提出来，珍珠自己先难过起来。

“这个嘛，这个问题……”虾球支吾着，显然这个问题不太容易回答，“这其实和喜不喜欢这里没什么关系啦。就好比难道世界这么大你就不想去看看吗？”虾球开了个不冷不热的玩笑，本想调动一下珍珠的情绪，却不料自己刚才兴奋的火花倒是被浇灭了不少。

“我只是想这洪水这么厉害，我们很可能会被大水冲散不是吗？要是那样的话……”珍珠难过起来，“我不想和你们分开……”

其实对珍珠担忧的事儿虾球和老六都心知肚明。如果借助洪水的力量的话，大家虽然能离开这里但十有八九会被冲去其它陌生地方。而且失散的可能性的确非常大，到时候天南海北或许真可能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那么——”，老六忍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为了防止再次呛水，它很小心地试着说了两个字，发现没有问题，于是它决定在这个关键时刻要做出自己关键的发言。它清清嗓子又干咳了几声，说道：“虾球，我觉得珍珠的话很有道理啊！你也不能保证我们被冲回小河里嘛！万一我们离开这个水洼又被冲倒下一个水洼或者水坑什么的，也是有可能的吧！再说，我也觉得这里其实蛮不错的啊！你看，咱们有吃有喝，自由自在，还没什么伤害我们的天敌。嗯，总之，我觉得……”老六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了，显然它是站在珍珠一边儿，也不想离开这里，“再说了，你就没想过万一我们再被困在不同的新水坑里那不是更惨了！”

说实话，虾球心里也是舍不得两个好朋友的。要不然它刚才为什么会叮嘱大家一定要拉紧手千万别被冲散了呢？但是回归小河这件事对虾球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它本想再坚持一下自己的意见，可看看眼前这滔滔洪水，它也明白要是三个伙伴现在冲出去的话，很可能瞬间就会失散。它一时难以抉择叹了一口气，心里好多思绪碰撞着却下不了决心，盘算着老六的话，说不定真回不到小河反而又被冲到什么陌生的水坑里。它又想想珍珠的话，“朋友，朋友！”这两个字在它心里的分量一点儿也不比珍珠少。但它却觉得失去这么好的一个回到小河的机会实在是不甘心。

在浑水中珍珠和老六正眼巴巴地等着虾球的决断，只听虾球喃喃道：“我当然也不想和你们分开，不大家都知道的即使没有这场洪水我们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总有一天大家也还是要分别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为什么？”珍珠简直不能同意虾球这个说法，“如果我们不离开这儿，大家不就能一直在一起吗？”

“那怎么可能……”，虾球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即使我们不离开这里，我们也是无法永远在一起的。比如老六，总有一天它会变成蟾蜍去田野里生活；再比如你——珍珠，或许有一天你也会变成不知道什么样子的，或许你也会从这里离开。最后只剩我一个人留在这儿，毕竟我只是一只河虾，这不会有什么改变，我永远只能生活在水中。”说到这里，虾球难过起来。

大家都难过起来。虾球的话很有道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只不过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或许将要把分离的时间提前了。虾球的话一时间让大家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珍珠顿了好久很果断地对虾球说道：“不会的虾球！我是不会变成别的什么的！你看沙虫就是沙虫而已。那天你和老六不是也看到了我也是有鳃的！既然有鳃我就必须生活在水里，不是吗？”虾球点了点头，又确认似的看了看珍珠身侧蕾丝花边一样美丽的鳃，珍珠又接着说：“所以不管老六怎么样，我是肯定会一直陪着你的啊！”

“什么叫不管我怎么样？”老六抗议道，“虽然我肯定是会变成大蟾蜍离开水洼的，但是你们不知道蟾蜍可是陆上水里都能生存的！就算我变了我也不会走远，要是你们舍不得我走，那我每天都可以回来陪着你们呢！”

“那倒是！”虾球刚才的疑虑被暂时打消了。珍珠又想到什么，它问老六说：“我记得你们说咱们都是上一次洪水给冲到这个水洼来的是吧？”

“没错！”老六果断地说。

“这次洪水又来了，那这次的洪水和上次的洪水是不是一回事儿呢？”

“虽然不是一样的洪水，但是只要上游或者咱们这儿附近下了大雨，小河总是会涨水的。”虾球不知道珍珠想说什么，只是把形成洪水的原因给珍珠做了解释。

“那不就得了！”珍珠高兴地说，“既然洪水总会来的，那么除了这次，下次或者下下次还是会有洪水的啊！”

“这个虾球不是刚说了吗？只要下了大雨就会有洪水！”老六点着头总结着，它还没完全明白珍珠为什么现在又问起发洪水的问题，但聪明的虾球却立刻明白了珍珠的意思，“对啊！你是说以后还会有洪水的。哈哈，可不是嘛，以后还会有洪水的！”

“喂，你们俩到底什么意思啊！”老六还是有点糊涂。珍珠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既然洪水时不时地就来光顾，那咱们为什么要着急这次就回到小河里呢？”

“啊哈！”老六一下子开了窍，“你是说，真要有一天大家不得不分别的时候，还能借着新的洪水回到小河去啊！”

这可真是个折中的好办法，想通了这一点大家立刻都如释重负，不再纠结去留问题。河水还是混浊不堪，所有人不知道是因为视线昏暗的缘故还是折腾累了的缘故，总之都有点疲倦。反正发着大水哪儿也去不了，于是它们干脆各自在石缝里找个舒服的角落打，让珍珠用丝线挨个捆好，然后就打着哈欠呼呼睡去。

石缝里除了水浪拍岸发出汩汩的声音以外，剩下的就只有此起彼伏的微鼾，还有老六那含含糊糊的梦话，“……蟾蜍……唔，回来……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