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桃花潭中“火棒裙”

故事的大概是这样的：

这是一个久远的故事，久远到要从女娲娘娘补天的时候说起。

话说女娲娘娘炼出五彩石修补苍天的时候，那些凿下来的石头碎屑中的一部分就落进大巴山的山泉中，这些经神仙之手炼就的五彩石碎块就变成了桃花鱼一族最早的祖先。正因为如此，桃花鱼们才会天生披着五彩霞衣，简直和天边彩云一个颜色。

桃花鱼们生性不爱辽阔平稳的大河却甘愿生活在山涧中，尤其喜欢高山上奔腾而下的急流，浪花闯击的泡沫能给它们带来丰富的氧气还能保持它们火热的激情和永不言败的斗志。它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大巴山深处的山溪里，是水族里非常神秘的一族。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大巴山经历过一次巨变，那时候有的山峰崩塌消失，有的地方却平地高冲成山，有的河流被塌方的山体堰塞成湖，有的却改道让原来的河道变得干涸。桃叶子的祖先们生活的山溪就是在那次大灾难中变得只剩下一条涓涓细流了。那条山溪里所有能从陆地逃走的水族们都逃走了，剩下逃不掉的，个头大一点的几乎都在干渴中慢慢死去了。用桃叶子的话说“辣四（那时），硬是丝混片野（尸横遍野）啊！”

族里的长老们眼瞅断水灭种的危险近在眼前，于是下决心组织了一些最勇敢的桃花鱼勇士分成两拨带领大家重新去寻找适合的家园。为了确保总有一脉能够生存下去，一拨逆流而上寻找活路，另一波则选择相反的方向顺流而下。这样不管哪一拨找到更好的生存地都能确保至少族群不会全部灭绝。而桃叶子和小桃花的先祖就是属于逆流而上那一拨中的。这一路逆流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磨难、牺牲了多少同胞之后，终于有一天大家来到一处很狭窄的水道前。这水道有多窄？据桃叶子说它窄到两条小小的桃花鱼并排就能把它堵死这么窄。然而这窄还不是最大的问题，因为窄造成的湍泻而下的急流才成了大家很难克服的阻力！桃叶子听老辈们讲那里的水流急到就连最强壮的勇士也觉得根本无法逆流穿越。

但是停在原地肯定无异于等死啊，九九八十一难前八十都克服了，折在这么个小瀑流上任谁也不甘心啊。于是还是有十八位勇士站了出来，决定挑战这个大难关。它们先是一个个奋力摆尾向前冲，可是非但没有一个成功的，反而有好几位被急流打晕冲了回来，要不是大伙儿一起拦住去路，这几位勇士可就不知道会被水冲到那里去了。最后有两个很聪明的勇士，它俩发现从急流中穿过去基本是不可能得了，那为什么不尝试一下从水外面穿过去呢？于是它俩先逆流助跑，跑到最快的时候就纵身跃出水面借着气流向前滑行，但是虽然这次完美避开了急流巨大的阻力，可谁也没想到这个狭口原来是一条狭长的水道，光靠它们一跃滑出的距离根本没法抵达水道的另一端就又会坠回急流被冲回原地。于是这两位勇士又尝试采用一个类似‘两级跳’的新方法，就是两条鱼同时逆流跳出水面，快冲到力竭之处一条再充当另一条的踏板，让两个中的一个能再次起跳前跃。这个方法居然奏效了，终于其中的一位桃花鱼勇士成功地越过了峡口，扑通一声浸身于一个碧绿幽深的水潭中。

眼前的美景让这位精疲力尽的勇士惊呆了。原来这是一个瀑布冲击出的深潭，清冽的潭水千丈见底，直视无碍。一线银练般的瀑布仿佛从九天上垂入水潭，发出巨大的轰响，激起洁白的水花和泡沫，这些水花和泡沫让潭水变得活跃而富有氧气。深潭边缘的浅水处有很多成片的水草丛，那些水草丛就像天然的牧场，里面藏着数不清的小螺和小水虫，在水更深一点的地方居然还看到了数量不少的河蚌群。这地方简直就是给桃花鱼家族量身定做的完美家园！勇士看到这里开心极了，它游到狭口附近大声招呼水道下面的族人们，告诉它们自己的所见。然后又有几位勇士按照‘两级跳’的方法穿过狭口进入了水潭。这下子人多力量大，作为先头部队的勇士们齐心合力啃下很多水草在上游的狭口处筑了一个拦水坝，这样狭窄水道里的水流就变缓了很多，然后它们用了好几天时间才引导所有逆流而上的桃花鱼族人一条接一条排队穿过水道再越过它们筑的水草坝跳进了水潭中。

而打那以后这一脉逆流而上的桃花鱼们就世世代代一直在那个水潭里住下来再也没有离开过。

对了，据桃叶子说那个深潭里有一大片像水底山峦一样的礁石群。那些礁石上天然形成很多大大小小的石穴，对于它的族人来说那里简直就是天然庇护所。特别奇妙地是，环绕水潭的周围天然生着一大片野桃树，相传它们祖先到达那里的时候恰好是个春天，它们住下不久潭外成片粉红的山桃、雪白的碧桃花就开的无比烂漫了。这时候潭水表面被许许多多粉的、白的桃花花瓣覆盖，娇嫩的花瓣儿随波荡漾，美丽无比。于是当时的桃花鱼的新族长就给这个新的家园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桃花潭。

听了桃叶子的讲述，大家又追问到那些顺流而下的桃花鱼的境遇，但是桃叶子却什么也不知道了，因为从定居到桃花潭以后它的整个家族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那儿，而顺流而下的族人们也从没再逆流而上来寻找过自己的族人。大家从分开那时就彻底断了音讯，就连对方的死活都不知道了。于是大伙儿都安慰桃叶子，它们都相信那些顺流而下的桃花鱼一定也找到了好去处。毕竟“山溪聚小河，小河进大河，大河入大江，大江汇大海”这是所有水族从小就耳熟能详的道理嘛。桃叶子很感激大家能这么想，它也坚信那些顺流而下的族人们一定也找到了很好的归宿。

当珍珠发现自己几乎能完全听明白桃叶子怪腔怪调的方言的时候，它感觉很骄傲，然而它又觉得这话里还是有很多自己不明白的东西，比如它现在就提了一个新问题：“我听你说桃花潭里有个‘火棒裙’，那是什么呢？是像我的裙子一样吗？”说完珍珠扬起身体夸张地摆动着，肚子下的十几个毛簇张张合合配合地跳起了草裙舞。

“哎！不是‘火棒裙’，是‘河蚌群’！”虾球摇着头给珍珠解释着，“桃叶子说的河蚌也是水族的一种，它身体软得像一滩泥，所以只能藏在两片硬硬的贝壳里。那河蚌群也不是什么裙子，是说有一大群河蚌聚在一起。”

虾球一边说，独臂用钳子在一边的地上画。自从有了会画画的独臂，大家给珍珠解释那些它没见过的东西就简单多了。老六还随手从地上捡起两片薄石片，它模仿着河蚌两壳开合的样子给珍珠解释，这下子珍珠才彻底明白了。

“哦，河蚌”，珍珠盯着地上画的两片半圆的贝壳里面扁平的小东西，“它长得可真奇怪！”

“嚯，珍珠，你别看它长得奇怪，它可是咱们小河里著名的魔术师和大财主！因为它自己用个沙粒儿或者别的什么小颗粒就能变出价值连城的珍珠呢！”说到财宝虾球就特别兴奋。

“对啊！珍珠你可不知道，当年虾球就是以为你是一颗珍珠才把你珍藏起来的，如果它早知道你是个蛋说不定你早就进了它肚子了，哈哈！”老六这家伙顶顶擅长的事情就是胡说八道和拆台，它这几句话把虾球的脸都说绿了。

珍珠倒是不太介意，它依稀记得刚出生的时候还差点被饥肠辘辘的虾球当作虫子大餐的事情，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大伙儿这么开心地生活在一起多好。可是它很奇怪河蚌为什么用沙子就能变出虾球说的那种价值连城的珍珠呢？

独臂告诉珍珠原来这个河蚌有一个别的水族都没有的本事就是它能流出神奇的眼泪。“所以呢”，独臂接着说，“咱们要是眼睛里进了沙子顶多流出点泪水把沙子冲出来，但河蚌就厉害了，别看它软乎乎的没力气把沙子弄出去，但是它会用自己满是珍珠质的眼泪把沙粒儿一层一层包裹的溜光润滑，这样沙粒儿就再也不能磨疼它了。最后这个被一层层包的溜圆的沙粒儿就变成了一颗宝贝珍珠。”

“原来珍珠是河蚌的眼泪啊！”珍珠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老六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么奇妙的事情，于是它说：“珍珠，你看看我们给你起了一个多好听的名字！原来你名字的意思就是‘贝壳的眼泪’啊！”

桃叶子也说：“勒（这）可真四一个浪漫的皿子（名字）！”

大伙于是都学着桃叶子的口音说：“对，对，浪漫的‘皿子’！”它们故意在“皿子”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最难得的是桃叶子这么长时间也终于放声地笑出声来。

可是，珍珠的问题远远没有问完，不然珍它还能算是那个“夺命连环问”吗？果然它又开始追问关于“女娲娘娘”的事情。

“你说的那个‘女娲娘娘’？它是谁？它也是桃花鱼吗？”

“嘿！这你都不知道！”老六这半罐子水又开始叮当乱响了，要说老六不胡说八道那还是老六吗？于是它给珍珠解释说：“‘女——蛙’！当然就是一只母青蛙！要说这个青蛙嘛，除了浑身绿乎乎的其它地方长得其实和我有点像，不过，哎哟！唔……”老六的头上挨了虾球一个爆栗，这是虾球每次让它停止胡说最惯用的方法。

“哪来的什么母青蛙、公青蛙？女娲娘娘，那可是远古的一个女神仙”虾球急赤白脸地重新给珍珠解释，然后双手合十虔诚地请求女娲娘娘原谅老六的无知。

独臂也接过话头说到：“传说要不是女娲娘娘用五彩石补好了苍天，早就天塌地陷一片汪洋了。”

但珍珠却不太明白一片汪洋有什么不好？“一片汪洋？那不是很好吗？我们水族不就是喜欢水多吗？要是当初桃叶子的祖先不缺水的话它们不也就不会离开故土吗？”

“这个嘛，一片汪洋对我们水族倒是无所谓”，对于珍珠难得提出一个有深度的问题，于是虾球跳到了它身边决定要好好跟它说说，“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我们水族啊！再说了，咱们水族里也分像咱们一样生活在淡水里的和那些生活在咸咸的海水里的水族，你想想如果一片汪洋海水倒灌，估计咱们这些淡水的水族也得遭殃呢！”

虾球的话让珍珠联想到了恐怖的事情，“对了，要是那样的大洪水咱们老六现在就受不了！”珍珠使劲摇着头，“那可不行，那可不行！”

“从前我父王有时候亲自来给我们这些子孙讲课的时候就说过，盘古大仙开天辟地，轻气上升变成天空，浊气下沉变成大地。他的身体发肤变成了这世间山川河流、江河湖海、花草树木……”独臂的目光幽远而深邃，“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存在的道理，自然法则说到底就是平衡。你想想咱们经历洪水时候的样子，就这么小小的洪水连咱们这些水族都有不能自保的时候，要是发生了天漏了那样的大洪水，多少生灵会失去生命呢？”

珍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虾球和独臂今天的话里仿佛有很大的道理，自己一时还难以参透。所以它只是对自己明白的部分发出了感慨：“这么说，女娲娘娘可真了不起！”它接着又想到了桃叶子的祖先居然是补天的五彩神石变成的，这就难怪桃叶子身上仿佛披了彩霞似的。

大家就这么七嘴八舌地聊着，桃叶子仍然守在小桃花身边，片刻也不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