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神鸟秭归

樱桃树不远处是一棵高挑挺拔有着银亮树干和墨绿色叶子的小叶杨，杨树的高枝上一双眼睛已经盯上了阳光下闪闪发亮的两只巨齿蛉。这双眼睛的主人金爪尖嘴、眼带金边、口舌鲜红、灰背白肚，尤其特别的是，它肚子上的白色羽毛横生着一道一道灰蓝色条纹，看起来像穿上了海魂衫似的。

现在站在树上这只大鸟心里正暗暗高兴，自己原本只想在高枝上晒干被雨水打湿的羽毛，没想到却一下子看到了樱桃树上两只巨大的飞蛾，这可真是意外收获的一顿美餐啊！饥肠辘辘的它瞅准了时机，趁两只飞蛾没发现自己，展开翅膀就向樱桃树扑了过去。

珍珠和黑子正聊得开心，突然感觉到头顶一片阴影，阳光怎么不见了？它下意识抬头一看，笑容瞬间凝滞，一只大鸟眼看就要扑到自己和黑子身边，它用力一推黑子，自己也顺势闪身过去，俩人一下子就藏到了樱桃树分叉的一个枝丫下，大鸟扑了个空，轻盈地转了个身姿停到了树梢一根枝条上。

“鸟！是只大鸟！”黑子惊呼起来！珍珠看到黑子紧张的样子感觉到情况一定很严重。

站在上方的大鸟见到口的美食突然不见了，它怎肯轻易放弃。它用脚爪钩住树枝，然后就开始向下探头探脑地寻找起来。眼瞅着它的尖嘴就要拨开珍珠和黑子藏身的樱桃叶了，珍珠想也没想一个跃步就跳到前面挡住了黑子，然后更高地扬起上身，大螯一张一合向对方发出吱吱的警告声。它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不仅吓了大鸟一跳，更是吓了黑子一跳！“乖乖！这个小姑娘是完全不知道鸟有多危险啊！”搁平时所有的虫族就连躲都躲不过来，珍珠居然还主动迎上去挑战了！黑子无奈也只能硬着头皮扬起自己的大螯一起挺身前去抗敌。

两只硕大的飞蛾一起举螯迎向自己，估计这只大鸟平生也没见过这个架势，它好像突然有点含糊了。它歪着头用左眼看了看两个家伙，又把头歪到另一边用右眼再看了看俩家伙，只见它俩都是头顶钢叉还披着一身坚硬的铠甲，看起来好像真不太好对付！它直起起身子动了动脚，在树枝上换了一个姿势，然后又冲着珍珠和黑子这边盯了一会儿。让黑子和珍珠都没想到的是，这鸟居然终于决定放弃了，至少看起来好像是这样，只见它扑棱了几下翅膀停在了樱桃树最高的树枝上。

这下子轮到珍珠和黑子愣在了原地，“它是不是觉得咱们俩不会太好吃。”珍珠傻傻地小声问黑子。黑子也觉得有点难以置信，说话都有点磕巴了，“这鸟，我觉得好像是被咱们赶跑了？”看到鸟儿没有再靠近的意思，黑子高兴了起来，“嘿，珍珠！你可真勇敢！要不是你刚才冲上去，我看这次咱俩可就真悬了！”黑子的夸奖让珍珠正感到又开心又有点羞怯的时候，头顶却传来了一个婉转的声音。

“哈哈，豌豆苞谷，真是笑话！”

原来是那只高枝上的鸟儿在说话。

“豌豆包谷”，它又说出这几个奇怪的词，“就凭你们？豌豆包谷，想赶跑我？”

这只鸟可太奇怪了，虽然以前老六在遇到高兴事情的时候也有一句“可喜可贺”的口头禅，但是这只鸟的口头禅却也太频繁了。而且虽然它的声音真是婉转动听但怎么总是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蹦词呢？珍珠觉得很好笑，不由地咯咯笑出了声。

“豌豆包谷，有啥可笑？”鸟儿好像有点生气了。黑子赶紧站到了珍珠前面，生怕这鸟儿一气之下又扑上来。但是鸟儿却高傲地一抬头，仿佛根本不屑于应付眼前的两个飞蛾。

“真是只奇怪的鸟……”珍珠本来后面想说自己以前特别羡慕鸟儿能自由自在在天空飞翔的事情，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头就被那只鸟儿打断了。

“豌豆包谷，真是无礼！无知蛾子，谁是怪鸟？神鸟子规，那就是我！”

这鸟这么说话简直太别扭了，但是珍珠和黑子却听到了一个让它们感兴趣的词——“神鸟子规”。

“怎么？你说你是神鸟？”黑子抬着头问着。

鸟儿一脸神气，仿佛不屑于回答黑子的问题似的。

“这么说，你的名字叫子规咯？我的名字叫珍珠，我和这位黑子都是越中巨齿蛉！”珍珠很高兴能认识一只鸟，它紧忙介绍着自己和黑子。

“豌豆包谷，真是无知！什么我的名字叫做子规？我乃是巴蜀神鸟子规，也有人叫我们四声杜鹃，但是我自己的名字叫‘夏天’，因为我是去年夏天出生的。”

鸟儿急火火的一席话把珍珠和黑子听得目瞪口呆，怎么它是可以说连贯的话的？刚才不还四个字四个字的蹦吗？

“原来你可以像我们一样说话！”珍珠感叹道。

“豌豆包谷，那是当然！只要我想，咋说都行！”可是子规鸟又恢复了它刚才的腔调，这让黑子和珍珠真是哭笑不得。算了，嘴长在人家身上，当然爱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于是珍珠又说道：“这么说起来我还比你大一些呢！我可是去年春天在水洼里出生的！不过，如果按照我变成巨齿蛉的时间来算的话，这才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珍珠这么一说，叫夏天的子规鸟也起了好奇心，“什么叫你变成巨齿蛉才一天？”

“我原来是一条沙虫，就住在河堤那边的小水洼里。后来我化了蛹，再后来从蛹壳里钻出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哦？”子规鸟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问题，“你是说我以前吃的虫子们都会像你这样有一天从一条虫子变成一只蛾子？”

“这个我可不知道，但是我和黑子应该都是这么变身的。是吧，黑子！”

黑子点了点头对珍珠的话表示赞同，它又说道，“不过如果把夏天你的话反过来说很可能是对的。”

“反过来？”夏天和珍珠都发出了疑问。

“就是说，有可能夏天你吃的所有蛾子都是虫子变来的。”

“哦……”珍珠恍然大悟，但是黑子的话却让它觉得无比的别扭，“那么你也是吃蛾子的咯？”它有点奇怪地问夏天，“那你刚才为什么没吃掉我们呢？要是真打起来，我和黑子不见得是你的对手呢！”

“你们以为我作为巴蜀农桑的守护神鸟难道为了饱自己的口腹之欲就什么虫子、蛾子都吃的吗？我只会把像玉米螟虫、豆虫、菜青虫、谷蛾、衣蛾、天蛾等等等等这些庄稼的害虫！刚才我仔细一看你们俩不是什么害虫，我为什么要吃掉你们呢？”

“哇！原来你也是消灭害虫的！我有一个好朋友叫老六，它是一只中华大蟾蜍，它也每天都在稻田里消灭害虫呢！”

“这么说你们都是农田的卫士！”听到子规鸟的话，黑子完全放心了，它现在不再防备，而是问道：“可是你说你是神鸟，那你神奇的地方在哪里呢？”

“是啊，是啊！为什么你是一只神鸟呢？”珍珠对这个问题也好奇极了。

黑子和珍珠的好奇让站在树顶上的夏天得意起来，它神气活现地扭了扭胖嘟嘟的身子又张开翅膀使劲抖了抖浑身的羽毛，准备好好炫耀一下自己的尊贵身世。原来这还是一个很久远以前的传说。

相传古蜀国开国第三位蜀帝叫做杜宇，蜀国的老百姓都称他为“望帝”。这位望帝是个人人爱戴的好皇帝。他爱护百姓也推崇农业，经常亲自带领古蜀人开垦荒地，种植五谷桑麻。辛苦了许多年，渐渐地就把蜀国建成为丰衣足食的天府之国。

有一年古蜀国出了一个奇怪的事情。在古代的荆地（相当于现在湖北荆州），有一个水井里的一只大鳖成了精化成了人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从井里一爬出来就死了。人们按照当地风俗给他进行了水葬。大家把他的尸体放进了荆江，让人奇怪的是，他的尸体一入水，荆江就开始向西倒流。于是，这个鳖精的尸体就从荆水一路沿着长江往西逆流而上，漂过三峡，最后进入了岷江。当这个鳖精的尸体漂到峨山脚下时，他突然复活了而且跑去朝拜望帝，告诉望帝自己的名字叫做“鳖灵”。结果正碰见望帝在长吁短叹地发愁，便忙问望帝为什么如此惆怅啊。望帝看到鳘灵似乎是个有本事的人，所以就把自己发愁的事情告诉了他。原来，自己带着老百姓开荒种地的时候得罪了一些龙蛇山妖。因为百姓开辟荒山必然就占去了这些妖魔的地界，但这些妖魔它们可不想轻易让蜀国的百姓占领自己的领地，于是它们就用了妖术搬来了很多巨石堵在夔峡（就是现在长江三峡的瞿塘峡）、巫峡一带的山谷里，堆成了崇山峻岭，天天在那里兴风作浪，挡住了江河让它们不能东归大海。结果，水越积越多，水位越来越高，将老百姓的房屋、农田都淹没了，还有很多老百姓还在洪水里送了命。妖怪们干坏事很久了，可是谁也没有办法打败它们，所以望帝才会长吁短叹、不思饮食。

谁知这个鳖灵听说以后，便对望帝说他恰好有治水的大本领，望帝相信了这个鳖灵，就封他为宰相派他带军队去巫山除怪治水。这个鳖灵也真是厉害，他带着军队和能工巧匠顺流而下到了巫山，在那里和龙蛇斗了六天六夜，直打得昏天黑地，才把那些最凶恶妖孽捉住关在了奉节东边瞿塘峡滟滪堆下。接着，他又带领军士和其他鬼怪打了九天九夜，才把所有的鬼怪捉住，关在了巫山阎王鼻子的鬼门关里。然后，鱉灵又带着能工巧匠把巫山一带的乱石高山，凿成了夔峡、巫峡、西陵陕等弯曲峡谷，终于将淹害蜀国已久的滔天洪水，顺着七百里长的河道，引向东海去了。这下子蜀国又成了物产丰饶、百姓安乐的天府之国了。

这位望帝是个爱才的国王，他见鳖灵为百姓立了如此大的功劳，才能又比自己高，所以他就挑了一个黄道吉日把王位让给了鳖灵，自己隐居到西山去了。鳖灵做了蜀王，被老百姓称作“从帝”。开始的时候他领导蜀人兴修水利，开垦田地，做了许多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百姓们过得快乐，望帝也在西山过得清闲。可谁知后来情况慢慢起了变化。这位丛帝开始变得骄傲自满起来，他总觉得自己的本事最大，开始独断专行不再听取别人的意见了，更不会关心老百姓的生活了，蜀国的百姓又没有好日子过了。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西山，老望帝听了非常着急，吃不好睡不好常常半夜三更还在西山上走来走去，想着怎么才能劝说丛帝改邪归正。后来，他觉得自己必须亲自去劝说才行，于是他就出发去王宫。这个消息很快就被老百姓知道了，大家都希望望帝能够劝服从帝啊，于是一大群一大群的百姓就主动跟在望帝老王的后面，进宫请愿，不久大家就连成了很长很长的一支队伍。可是没想到这样一来反而把事情搞砸了。因为从帝在高台上远远看见这么多百姓跟在望帝身后他还以为望帝是来找自己要回王位的，于是他就关闭城门，对望帝和百姓干脆都不接见。老望帝进不了城只能靠着城门痛哭了一阵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好无奈地回西山了。回到西山，老望帝还是担心百姓疾苦，他想啊想啊，愁得不饮不食最后终于体力不支死去了。死去以后的望帝化为一只会飞会叫的秭归鸟。他扑打着双翅飞呀飞，从西山飞进了城里，又飞进了高高宫墙的里面，飞到了从帝的御花园的楠木树上，高声叫着:“民贵呀！民贵呀!”叫得嘴角都流出了鲜血把嘴都染红了。丛帝原来也是个清明的皇帝，也是被古蜀国百姓当成神仙的君王。他听了秭归鸟的劝告，明白了望帝的善意，知道是自己多疑了顿时觉得心中很是惭愧，从那以后丛帝变得更加体贴百姓，真的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好皇帝。来年春天，杨花落尽子规啼鸣，老百姓们都听到了“豌豆苞谷，豌豆苞谷”，他们明白那是老望帝放心不下农桑，所以在提醒大家快快播种，别耽误了农时。

从那以后，蜀地就非常郑重地确立秭归鸟是蜀国的神鸟，立下了谁也不能伤害秭归鸟的规矩，来表示蜀人对望帝的敬重与怀念。

“豌豆包谷！我是子规！巴蜀神鸟，就是我族……”故事讲完，夏天仰脖朝天婉转地唱起歌来。之前珍珠和黑子都觉得夏天四个字四个字的说话真是让人难受，但是现在它们却觉得夏天的的歌声真是动听。

“难怪你每次说话的时候总喜欢先说‘豌豆包谷’，原来你是在帮望帝提醒农民们注意农时啊！”黑子心里对他生出了敬重的感觉。

“豌豆包谷，何止于此！我们族类，神鸟子规，捉虫除害，催促农时，世代守护，巴蜀无忧！”夏天继续展示着它的歌喉。唱到得意之处，一声呼啸冲上云天，蓝天下自由地翱翔，远远地冲着珍珠和黑子呼喊着：“豌豆包谷，再见了，巨齿蛉们！我要去守护田地树林了！”

珍珠和黑子也激动地向着它拼命地挥动着翅膀，目送这只貌不惊人的小胖鸟飞向远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