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李轩的目力惊人,虽然没法与显微镜相比,却也是超人层次了。
他看了一眼死者脖颈上的刀口,再看死者的手,就判断出这并非是他人所伤,而是这位死者自己用刀割断了颈动脉与血管。
可见那刀口最初的时候是呈一条直线,非常整齐的,可到末端处却忽然下折,那就好像是股市跌停般的曲线。一直从脖子中央划下,以至于连死者胸前的衣襟也被划开,露出了里面隐隐约约的伤口。
此外死者颈部伤口处的血液,也已完全凝固。
李轩目测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有五分钟左右。
也就是说,之前他们听到尖叫的时候,这位老夫人就已死去。
他正欲仔细分辨,就听司马天元凝声道:“看起来,像似寻了短见?”
“放你娘的狗屁!”镇东侯段东蓦然抬头,怒瞪着司马天元:“我娘昨日才跟我说,她过几天还想要去玄武湖逛一逛。我平时任职在外没有空暇,让我这次多留几天陪她。她怎么可能是自寻短见!”
司马天元面色倒是很平静的朝镇东侯抱了抱拳:“侯爷息怒,在下只是基于现场的痕迹做出的判断,究竟如何,还得进一步勘察,最好是能让我们检验一下令堂的遗体。我们六道司现在刚好有一位灵仵在场,不如让他给令堂看一看?”
“灵仵?”
镇东侯扫了在场的众人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了李轩身上:“你说的灵仵,该不会是他?这个李轩?”
“正是小侄。”
李轩面色平静的朝着镇东侯拱手一揖:“小侄观老太君颈部处的伤口并不整齐,可见其割喉之时有过挣扎,几乎可以断定老太君用刀时绝非自愿。还请侯爷允可小侄为老太君细观,查探老太君的真实死因。”
只是镇东侯看了他一眼之后,就摇了摇头:“换人吧,你们验尸可以,却必须换个靠谱一点的灵仵。这个小子我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一向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我信不过他。”
李轩不由一阵无语,知道自己这又是被前身留下的名声给坑了。
这位镇东侯,显然是对原版的李轩知根知底。
江含韵却皱起了眉:“侯爷,李轩他以前虽然荒唐,可他在勘验尸首上的能耐却已得了刘大仵的真传。我们六道司中的许多灵仵,可能都不如他。”
镇东侯显然是不信的,他冷笑了笑,都懒于回答。
“侯爷既然信不过李轩,那就换一位吧?”
此时又有一人从外面走入了进来,赫然正是雷云:“恰好我们火鸦都的章旭就在府外,这位可是有七年资历,屡破凶案的灵仵,想必能使侯爷放心?”
李轩不由侧目看了他一眼,目光里面含着惑然之意,心想这家伙怎么会在这
他随后用询问的视线看向江含韵,后者寒声解释道:“司天都群龙无首,总管大人令火鸦都一起协查紫蝶妖女案,不过他们的人之前都没进府,与火雀都一并负责外围。”
镇东侯段东则若有所思:“章旭?火鸦都的章旭?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你让他过来吧。”
“我来之前,就已经通知他入府了,最多片刻时间就可赶过来。”
雷云冲镇东侯抱了抱拳:“另有一事需禀知侯爷,司马校尉方才飞符通知雷某,让雷某封锁了侯府内外。此举对您府上的客人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镇东侯倒也是知道好歹的,他脸色肃穆的点了点头:“段某多谢诸位!”
此时如果还能让人任意出入侯府,说不定凶手就溜了出去。可如果封锁侯府,那必定是要得罪客人的,六道司能够为他担待此事,镇东侯自然感激。
此时雷云,又好奇的环视着周围众人:“诸位,案发过程是怎样的?又有什么人在场?”
“你来之前,我们正准备询问。”
司马天元转过头,看向了角落跪着的一位五十余岁年纪的老妇人:“你是老太君身边的管事嬷嬷?叫什么名字?是你发现的老太君尸体?还有老太君大寿,事发时她身边为何没有人在?”
“回大人的话,奴婢娘家姓方,别人都叫我方嬷嬷。”
方嬷嬷的脸色苍白,眼神惊悸:“今日老太君大寿,她老人家本是很欢喜的,可到了午宴的时候,老太君感觉浑身筋骨疼痛不适,所以回房小憩片刻。她入睡之前嫌丫鬟们碍事吵闹,把她们都赶了出去。奴婢则因今日外院事务繁忙,在那边呆了一阵才返回这里。不过当时首先发现老太君不对劲的,是老太君的贴身女婢。”
于是众人的视线,都往角落里的另一女子注目过去。那是一位约三十年纪,五官姣好,做奴婢打扮的女子,她的脸上也是一点血色都没有,神色惶恐的朝着众人浅浅一拜:“奴婢当时去了药房,为老太君拿熬好的汤药,可等奴婢回来的时候,老太君就已是这副模样,人再没了气息。”
“汤药?什么汤药?”
“是缓解风湿之症的汤药。”方嬷嬷看向了问话的雷云:“老太君为风湿所患已有十余年,平时都靠汤药与针灸推拿化解。”
雷云又问道:“在此期间,可还有其他人进入过老太君的房间?”
“应该没有。”镇东侯虎眼微阖:“外面的丫鬟都知道规矩,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母亲。此外这间左后侧院不但是府中法阵重点看护之地,还有两位六重楼的武师藏于暗中,负责护卫母亲平时的安全。我问过他们,今日就没有人出入过母亲这间房。”
“我与江校尉仔细看过了,的确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除了老夫人身上之外,江校尉的四尾灵狐,也未分辨出任何异常气味与灵机。”
司马天元接下来却是眼含深意的看向了房门之外:“那么外面的公主殿下与那位薛仙子又是怎么回事?她二人为何在此?”
“公主殿下是被府里请到这里招待的,殿下喜静,所以被安排在老夫人的院里休息。薛小姐则是被公主邀请至此,据说她们以前在京城就熟识,是手帕交。”
方嬷嬷一五一十的答着:“老夫人从前院回来午睡的时候,她们两人就已经在院里了。”
司马天元眯着眼:“那么薛小姐在院内,一直都在与公主说话?”
这次答话的是那位贴身女婢:“她们在下棋,一边下一边闲聊。不过在老夫人回房之后,薛小姐接到一张飞符,去了院外一阵。我当时刚好,亲眼见她用一种螺状法器说着话。”
雷云听到这里,不由皱着眉头,小声询问江含韵:“这镇东侯府这么大的牌面?当朝长公主都亲自过府给他们拜寿?”
江含韵也搞不明白这些权贵名门之间的弯绕与高下,她的时间精力绝大多数都贡献给了武道与各种妖魔案件。
李轩却是门清:“镇东侯是现任的漕运总兵,其母则是出身博陵崔氏,乃是博陵二房的嫡女,自然与寻常勋贵不同。”
雷云顿时沉默,博陵崔氏的二房,可是这个庞大门阀中宰相最多的一个世系,足以与博陵崔氏的大房比肩。
至于漕运总兵一职,那就更是牛得不行,可说是掌握着北直隶与北方几个边镇的命脉。
江含韵此时也出声询问道:“你们是在怀疑云柔?”
“虽然可能性不大,却不能排除她的嫌疑。”雷云微一颔首:“如果崔老夫人不是自愿,那就是术法杀人。能够在与人不接触的情况下让她自尽的法术有很多,可崔老夫人不同,她是二品诰命夫人,有着官身,有着朝廷龙气庇护,本身是妖邪难近,术法难及的。如此一来,对法术的要求就很苛刻了,能够施展此术的人想必极少。”
李轩听了,却心想这雷云与司马天元何止是怀疑薛云柔,估计连公主也是一起怀疑上了。
这位既然号称长乐姬,与江含韵等人齐名,那想必也是修为不俗。而刚才薛云柔既然独处了一段时间,那么公主这边当然也是一样。
雷云二人只是顾忌公主身份,嘴上不说而已。
“控魂夺魄,摄心术,天镜照形。”
雷云陷入了凝思:“我能想到的就有三种法术,可其中任意一种,都需要修为六重楼以上,且神魄强大的术师才能施展。而且距离必须在三十步之内,距离一远,效果就不如人意。”
“既然是六重楼以上的术师所为,那么想必本宫也有嫌疑。”
那赫然正是长乐公主,她与薛云柔一前一后走入了进来:“薛姐姐接到符书离开之后,我在厢房内独自推演棋局,说来也是有作案时间的。”
雷云等人当即行礼:“公主殿下,吾等不敢!”
李轩也不例外,向这位公主欠腰躬身。此时他万分庆幸自己是加入了六道司,不用动不动的下跪。
这个聚集了各方修行人士,各种超凡力量的机构,对皇权有着天然的排斥与轻蔑。
“诸位探案为重,无需多礼。”长乐公主伸手虚扶:“你们说的不对,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尔等既然肩负侦破案件,寻找真凶之责。岂能因一个不敢,就将我这个嫌疑人排除在外?”
镇东侯不由皱起了眉头:“还请殿下尽快移步院外,这里乃凶煞之地,怕是会冲撞了您的贵体。”
长乐公主却小脸苍白的摇着头:“我与薛姐姐就在院外等着,哪里都不会去!老太君她是人善心慈,和蔼可亲之人,本宫要尽快知道,到底是何等样的凶顽,做出此等暴戾残忍,人神共愤之事。”
她定定看了老太君一眼,随后就觉不忍的收回视线,转而目视着雷云等人,眼神诚恳:“请诸君务必将凶手惩之于法!如有什么需要问我,只管来找本宫便是。”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李轩这边却是趁着机会,仔细打量着长乐公主。
这位大约十五岁的年纪,比薛云柔还要年轻一点。身材则是属于骨架纤弱的类型,所以手脸可身高却有至少一米七,并不显矮小。
最让李轩印象深刻的是长乐公主的那张脸,估计只有他一个巴掌大,让李轩想起了前世的日本女明星齐藤飞鸟,可五官更精致得多。那股端庄华贵的气派,也与那位日本女明星不同。
不过李轩更在乎的,还是长乐公主的那身衣饰。
这次确定了,红衣女鬼那凤冠霞帔的形制,是与长乐公主的这一身差不多的,就是样式上略有差异。
而就在李轩凝神细观之际,他发现薛云柔正圆瞪着眼,向他怒目凝视,那黑白分明的瞳中,似乎能喷出火焰。
李轩不由眨了眨眼,暗暗奇怪,忖道自己怎么又得罪了这位薛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