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海若等了一会儿,听这边不依不饶,像是不肯放过素格,只好搁下木盘过来福了福道,“总管好。我们主子今儿个给太后做了道汤,不放心我毛手毛脚,怕摔了汤碗,坏了彩头,所以劳烦您这儿的素姑娘。总管瞧,汤在这里,送晚了怕不好。”
黄池刚才只留意到素格身后有一个宫女,没想到另外那个是海若,她是皇后身边第一得力的,素来在自己跟前又肯客气,沉吟了下堆了笑道,“姑娘说哪里话,可不要紧着今儿的差事,素姑娘刚来,有些话我回头跟她再细说。”回头问素格,“素姑娘快去帮忙吧,主子的膳食最要紧,方才也没说明白,瞧这功夫耽误的。”
素格听他把错都推自己身上,这时也不能计较,只得喏喏应了,跟海若回去取了盘子,墩身行礼去了。
几样菜一会儿都送了来,太后跟皇帝坐下,跟众妃同乐。皇后立在一旁伺候,那苦菜汤果然送到了皇帝跟前,素格眼见着他端了进膳太监奉的一碗,慢慢的全喝了下去,心里对自己好一顿埋怨,先前只是怡亲王不待见自己个儿,这下子,把皇后的差事也办砸了,虽说都是偶然,可她也没法子跟皇后解释啊。
晚上听见皇上翻了宁嫔的牌子,素格忐忑的心略放下了。虽说没喝药,但这样连着翻宁嫔牌子伺候,宁嫔的好消息只怕也快了,那样,皇后那边有了交代,大概不会怪自己了。
二月二后,皇后身子似乎不太康宁,一直也没出门。素格想瞅机会去一趟景仁宫探望,顺便也将那日的事说清楚,可一直跟玉荣值夜,逮不住机会。因此心底郁郁不安,不知皇后那里怎么想自己呢。
这天又跟玉荣值后半夜,夜里她让玉荣守门,自己拉了块垫子在太后屋子里值夜。这是她头一回单独值夜,慈宁宫的规矩,值夜不能躺着,那垫子只能铺一半盖一半,后半夜寒气上来,浑身冰冷。好在太后睡的踏实,也没要水要官房,一觉就到了天亮。这么冻了一夜,浑身飘在云头一般,脚头都是软的,好不容易等松龄早起来接班,玉荣拉着她回到塌塌里补觉,早点睡还能补两三个时辰。
白日睡觉不踏实,素格困的睁不开眼,可迷迷糊糊外面的动静也一点没耽误。没过多一会儿,有人来敲窗,把玉荣叫走了。素格被吵醒,歪来竖去的再睡不着,想着上回答应玉荣的衣裳还没改,便取了簸箩坐在炕头上替玉荣裁衣裳。拿了一把西洋剪子比划来比划去,脑袋里却一团浆糊。想着如此迷糊,一剪子下去,怕毁了衣裳,只好撂了剪子,坐着发呆。
玉荣回来时门也没关,脱了鞋便爬上炕,蒙了头一动不动。
素格先以为她困的慌,过了一会儿听见被褥里传来饮泣声,一抽一搭,这才慌忙去掀了被子,玉荣的脸上已经湿漉漉的,眼睛红的要滴血。
问了半晌,玉荣只不说话,兀自发怔。素格没了法子,想去找松龄,可她这会子还在值上,再看玉荣的样子,这里也不敢离人,只好陪在一旁。
“姑姑心里有事儿,我原不该打听。可要是真有事,说出来听听也是好的。这宫里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屋子,能让咱们说话的就这一个。”玉荣平日性子十分稳当,比松龄牢靠百倍,可越是这样的人,真为了什么事儿走了心,心思就越重。前几日翊坤宫刚有个小宫女跳了井,素格想到了,不由莫名的担心。
“万事都能想出法子,老太后又极疼你,你可别想不开,压在心里。你老子娘还在呢,宫里规矩你知道,可不能错了主意,回不了头。”素格不知怎么安慰她,虚妄一提,玉荣又抹起了眼泪。
宫里宫女太监不能自戕,会连累家人。
玉荣听出她担心,长出一口气,摇摇头,抽抽噎噎道,“放心,我还没那么不孝。。。只是我如今明白了,咱们就是太后养的猫儿狗儿。唉,咱们宫女子还不如猫儿狗儿呢,哪天要是主子开心了,随便拿去赏人,死活只能由她去了。”
素格骇了一跳。这意思,太后拿玉荣赏了人?
“素格,你跟我不同,太后不会轻易拿你糟践的,怎么的,将来也都会赏到大员家里,只是不一定顺意儿。”出宫的宫女赏人,年岁已经大了,要找个如意的年轻才俊不容易。好不好的,也不过是赏了做个填房,嫁个老头子。
素格顺着她话头猜,“这么说,太后要赏你出去?可是要你嫁给老头你不乐意?”
玉荣叹气,翻身爬起,靠在炕角箱子上,蒙了眼睛又痛哭起来,“要是老头我都忍了,,是做菜户去!”
宫里有太监得主子赏识,顶戴不能赏,银钱他们也没用,死了带不走,又没后人接着。所以,反而是稀罕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前朝就有先例,把个宫女赏给太监,两人搭伴过日子,这叫菜户。有权有势的太监别的不求,能得主子指婚,那才是上上的面子。到宫外置宅子置地,两个人也关门过日子。
只是太监不能人事,在那上面有缺陷,心底大半就坏,爱疑神疑鬼,性情怪异,所以,给太监做菜户的宫女就苦了去了。再遇到那人品不成的,夜里只知道折磨人,心性不强的,三两年就活不下去了。
素格愕着两眼,张了嘴不会说话了。
她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啊。
太后喜欢玉荣,说她识大体,办事稳妥,这才强留她在宫里。怎么这会子肯把她赏人做菜户去?那可是一辈子守活寡啊!
况且,连素格刚进宫,都隐隐知道做菜户结局好的不多。不能说这是把玉荣往死路上逼,只怕也差不多。
勉强往好处想,“太后主子瞧上谁了?要是人品行,兴许。。。”可这话连她都说不下去。
玉荣又哭的快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