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好瞧见皇帝掏出帕子。
皇帝身上有时系汗巾子,帕子是先皇后在潜邸,他还是太子时给他绣的。现在只有一条了,皇帝平日不离身的带着。
他大惊失色的原因,是自己居然到现在才发觉,从那小宫女身上搜出来的帕子,跟皇帝随身这条一模一样!
郭谦眼角扫过,发觉佟大总管冒了冷汗,遂关心道,“大总管觉着热吗?我也替您拿条帕子来?”
佟六儿忙摆手道不用。皇帝从御案上斜眼下来,张口问,“正是,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就下去吧,让那九来伺候。”
他不知道自己这时脸色都不一样了。灰败的,额头细汗一层。“不碍事,奴才就是想方便,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却行退了出来。
他怎么如此大意!他觉得眼熟,原来是皇帝身上的帕子!那方帕子角还绣了小小的一支并蒂莲。大约这段时日他太忙了,太累了,居然忘记了。
在滴水下站了一会儿,他往月台上去,白玉栏杆宏阔,站在高处风吹过来,在这样响晴的天儿,是惬意的事。
他迅速冷静下来,帕子只有一方,他是知道的。小宫女和她身后的人,也没有能耐偷出来,皇帝跟前,有他在,还不至于漏风如此。
那么,那方帕子就是仿的。能仿到图案不容易,能知道这段秘事才可怕。
这方帕子,后来的人,诸如那九,都不可能知道。皇帝藏在身边这么多年,也只有他知道罢了。
自然,那个幕后的人也是知道的。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发了狠,这事不是他一力遮掩,到现在要牵扯多少人。那人居然还要将先皇后扯进来,是怕皇帝不够伤心吗?这是要逼皇帝在后宫大兴牢狱啊。
皇帝经不起折腾,他也没功夫再跟那人胡闹下去。必须马上解决。
望着佟六离去的背影,皇帝若有所思,问郭谦道,“你瞧他是不是特别慌乱?这是怎么了?”
郭谦一张俊脸跟外面春光一样和煦,“大总管这些日子忙着查案,我瞧着心神不宁许久了。大总管可真是厉害,什么都能查个一清二楚。”
皇帝冷冷的道,“朕把青冥卫都交给他了,他若是不忠心能干,朕也不要他。”
郭谦笑微微不说话。皇帝起身下了宝座走了一圈,站在地心,忽然问,“你是不是觉得朕把宁嫔跟皇后禁了足有些无情。”
出事后,皇帝一只火气十足,先后将皇后跟宁嫔以治下不严跟言语无状挑衅贵妃为由,禁足在宫里。
郭谦正拿巾子擦铜香炉,听了也不回头道,“主子您什么心性,哪里会为难皇后主子跟宁小主,奴才倒是替您这份心委屈。”
皇帝轻笑,宠溺道,“你倒是很懂朕一样。那你说说,怎么个委屈?”
郭谦噘嘴,“主子这是考奴才呢,要不是见天儿跟着主子的,谁能理会里面这份心思?奴才猜主子用心良苦,不让她们出来,就是为了她们好,这是主子护犊子的一片心。”
皇帝笑起来,气短咳嗽几声,郭谦忙过去替他抚背,将皇帝送到一旁铺着的黄龙绣垫的明黄软靠上坐下。“天下只怕只有你一个能懂朕的心思。皇后跟宁嫔这会子不知道暗里怎么怨朕呢。”
郭谦去捧茶来,“主子多虑了。您想想,连奴才都瞧的出来,皇后主子是天下的主母,什么事能瞧不明白的。倒是宁小主,年轻又没经历过,怕是要想多。”
皇帝心里其实只担心宁嫔。现在贵妃的肚子没了,他全部的指望都在宁嫔这里。皇后什么性子他自然知道,肯定会为了这一胎拼尽全力,禁足什么的,根本伤不了她的心性。
“是这个道理。宁嫔爱使小性子,朕这么罚她,宫里都是见风使舵的,怕她要受委屈。她要是胡思乱想,会伤了朕的皇子。。。”
郭谦拧了眉头,恭敬道,“主子要是放心,奴才跑一趟永和宫,给宁小主送点吃食,顺便劝慰劝慰,兴许能管用。”
皇帝想了一会儿,自己不方便去,派了郭谦也好,外面都知道郭谦在乾清宫最得脸。
永和宫除了宁嫔外,还住着贞贵人和安常在。
贞贵人跟安常在品级不高,多年也不怎么受宠,可却是潜邸跟来的老人,比宁嫔大了不少。可宁嫔占了一宫主位,又是进宫就封的嫔,尾巴翘得高,她们先还用心巴结,指点她宫里惹不得谁,后来见这位不识好歹,是个不听劝的主,便翻过来阳奉阴违,面子上哄的宁嫔高兴,怂恿的她不知天高地厚,底下常挖坑使绊子,宁嫔心里知道,却苦于说不出口,谁让她先前飘的那样。
宫里的女人闲的,劲儿都使在女人身上。
宁嫔禁了足,贞贵人见天儿出门,打探到什么就往宁嫔耳边吹,慈宁宫的素格放回来了,全须全尾的,老太后拉着手怜惜,又是缎子又是一根金镶玉的簪子,直说受委屈了。
贵妃知道了原委现在愈发的不爱说话了,皇帝最近只翻她的牌子。其实通共没两回,只不过总共就两次,都点的是贵妃,贞贵人夸张点,不过是要宁嫔不痛快。
宁嫔好面子,听了撇嘴讥讽,“屎壳郎掉腊八粥里她算个枣还是算个豆?”这是说素格。
“贵主儿这辈子都绕不过这弯儿,缠着万岁爷干嘛,有用吗?”
贞贵人一面暗里鄙夷,一面顺着恭维道,“可不呢,就算她能怀个双棒儿,到底没生下来,哪像您,瞧着就是福相,宫里年轻一辈儿的,能得咱主子青眼的不多,这才几回,您就怀上了,都是您们家祖上冒青烟呐!”
宁嫔听了这话不得劲儿,可也没法说她哪句不对,只好当没听见。
贞贵人又道,“唉呦,差点忘了,过几日是贵妃的好日子呢,论理呢,咱们都是要上贡的。今年又不一样,万岁爷肯定要替她做面子,小主您想好送什么,到时我给您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