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彤离开西院,半空之中划过一只暗黑色的鸟儿,怪叫两声,随即便振翅飞向远处。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往那鸟儿离开的方向瞧去,黑暗之中,天空仿佛也被它的双翼划开了一条长长的波纹,在月光地映之下,更是多出了几分波光粼粼之感。
云彤望着苍茫的天色,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方才苏柏庭那略显佝偻的身影。
在他这个年岁之中,苏柏庭知道得太多了,也因此承受着这个年岁本不必承受的压力。白日里,苏柏庭熠熠生辉,分明就是个神童。可是到了这夜间,在如此苍茫的月色之下,才能看出他心底的苦楚和不甘。
如若可以的话,这孩子应该只希望自己做个普通人吧。
还是芳华的话打断了云彤的思索。
“少夫人,走吧。”
她一手搀扶着云彤,抬起头,投去一个疑问的目光。
云彤这才深吸一口气,一手搭在芳华的手背之上,一边往前而去,一边轻声问道,“将军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芳华诧异地望向云彤侧脸,随即便尴尬地笑了笑,“少夫人莫要拿奴婢打趣了。将军去了哪里,奴婢怎么会知道呢?”
也是自己一时慌乱,竟然问起了芳华。
俞沧阑走得时候只说是要同朝中一位要员商讨重要事情,倒是未曾说究竟是何事,要去哪里。
看来,这消息若是想要传递给俞沧阑只有明日再说了。
这一夜,云彤睡得并不安稳。
到了后半夜,她一直做着不同的噩梦。
梦中俞沧阑和苏柏庭皆是一身鲜红地站在她面前,身子往前探出,盯着云彤双目。
有一个梦境之中,苏柏庭甚至还伸着双手,往前冲刺而来,一边跑,一边高声喊着,“我要拿了你的性命……”
云彤最后一次在睡梦之中惊醒,屋外已经是一片赤霞之色,明黄色的阳光洒进了屋中,让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一片温暖之中。
云彤翻身而起,这才发现自己枕边的位置空空荡荡,一点褶皱都没有。
看来,俞沧阑一夜未归。
往日里他在身边之时,云彤总觉得二人共处一室,有些难为情。
可是昨日他一整夜都不在身边,云彤的心中倒是空空落落。
“少夫人醒了。”
她还在出神之际,芳华已经端着水盆快步走了进来。
芳华望了云彤一眼,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边将水盆放在桌上,一边轻声道,“将军昨夜回来过。只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就在书房歇下了。今日一早,将军来瞧过少夫人,您还睡着,将军不许我们吵醒您。”
云彤的面色一红,抬起头,目光恰好与芳华那狡黠的目光对在一起。
她更是不好意思地红了面颊,轻声咳嗽两声,这才起身蹟上一边的鞋子,“可说了要去哪里?我还有事情想要同他说。”
“自然是去上朝了。不过将军让奴婢转告少夫人,这两日他怕是要忙碌些,若是晚上回来迟了,少夫人只管自己歇着便是。”
云彤的眉角蹙得更深,心中一阵不安。
只有六天的时间了。
此事自己尚需尽早告诉俞沧阑才是!
她在芳华的伺候之下用过早膳,思量前后,还是决定先去宫门外碰碰运气,若是遇到了自然最好,如若遇不到,总能让人传个话,让他抽出些许空闲时间回府一趟。
想到这里,云彤吩咐人备下轿子。
她尚未梳妆完,却见一小厮立在门外,轻轻叩门,低着头,“少夫人,有人送来了一本账目,请少夫人过目。”
“账目?”
云彤略带惊讶地别过头,往小厮的方向瞧了两眼。
只见那小厮双手托着一本账册,高高地举过头顶。
那账册上还用正楷写着几个字——台庆镇。
只瞧了一眼,云彤便明白了,这是辰哥送来的账册。
这些时日,辰哥的账目总是每月一到,从未错过。
只是从前,他都只是送来些许木简,上面只简单地记录着每日的支出、收入,有些字辰哥还不大会写,只能用简单的图案代替。
以至于云彤每每翻看账册的时候,都是头昏脑胀,不知所云。
想不到,此次辰哥竟然能制作出如此账册,还在上面写下了‘台庆镇’三字,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芳华送小厮手中接过张彻,小心翼翼地递到云彤手中。
“送账册的人可还说了什么?”
小厮摇摇头。
云彤只得吩咐他下去。
她翻开账册,映入眼帘的却是十分清秀的字迹。
云彤不由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笑了笑:还以为当真是辰哥长进了,看这账册上的笔记,却是他妻室所写。
每一笔账目都记得清清楚楚,每日便是一页,最后还细心地标注出了当日的利润。
如此一页一页看下来,这一个多月竟然足足有一百多两银子。
虽然在这偌大的京城,这点银子算不得什么,可是在台庆镇那样一个小地方,能有如此收入,已经十分可观。
看来,当初将台庆镇的生意交给辰哥一家打点,果真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云彤又翻看了两眼,已经将账目翻到了最后一页。
只见最后一页账册上用火漆浇粘着一个小小的荷包。
那荷包十分精巧,如若不是将账册翻到这一页,根本就想不到这账册之中竟然还夹带着一个荷包。
荷包的阵脚细密异常,四个口都用丝线缝住。
云彤和芳华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挑开其中一头。
几张银票从荷包之中滑落,跌落在地上。
那银票的数额恰好能和账册最后一页的总利润对上。
能有如此心思的,除了辰哥那浑家之外,还会有谁呢?
云彤将银票收好,吩咐芳华把账册安置好,取下内里的荷包,若是下个月再有人来送账目,便请他将荷包一道送回去。
台庆镇不像京城,这样一个荷包所用的锦缎、丝线皆不是寻常之物,总不能月月都重新缝制了递上来。
芳华答应一声,一边将荷包收好,一边无心地对云彤道,“这位娘子当真是个心细如丝之人,这样精巧的机关虽然看似大而化之,实际上却是最紧密不过。”
云彤不解。
“这荷包四口皆被缝住,若是有人拆开看了,少夫人您很快就能发觉。如若有人想要将那荷包扯开,又会被火漆胶出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