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长歌每走一步脸色便越来越沉。

直到年岁的音容样貌取代了上一世的记忆，他才渐渐缓了过来。

说天道不公，可天道在他犯了大错后送他回了少年时。

又将早已死去的小师姐，完完整整的送到了他的身边。

他一时间有些迷茫，不知天道此番意欲何为。

绝非是让他回来，再毁一次修仙界便是了。

可他的仇恨早已印刻在骨子里，放弃或是放过某些人，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那些人，也不曾见琉光宗弟子弱小无辜便放过。

下了楼，洛长歌没有可以朝凌望星和孟幽那处看，只眼角余光见他二人似是要起身，见他下来，又坐了下去。

洛长歌只当不知，寻了个无人的桌子，点了一壶灵茶，撑着下巴往窗外看。

不过几年不曾见，就算从孩童时期跨越到了少年模样，凌望星也敢肯定，这就是他的小师弟。

先前还打算探查一番，现在却连多看他一眼都不太敢。

他不敢想象，当初以为小师弟已死，转头成为天剑宗弟子，从未想过寻找的自己，该多让小师弟失望。

虽说他从未忘却琉光宗的仇恨，可如今的他依旧不敢面对旧人。

最让他呼吸都不敢用力的是，小师姐还活着……

明明小师姐是在他怀中断了气的……

凌望星越想越慌，捏紧了拳头，“师妹，我们走吧。”

紧着嗓子抬头，撞到孟幽怀疑的神色。

凌望星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率先起身，依旧不敢看那道熟悉的身影，逃也似的出了客栈。

孟幽紧跟其后朝那方投去一眼，就见洛长歌嘴角含笑，似是在嘲讽一般。

她觉得心慌。

不是因为这个漂亮到过分的少年，而是和他一起的，那个容色极盛的少女。

师兄在看向他们时，她明确的看到，师兄眸中一闪而过的惊喜、怀念，以及……爱慕之意。

这些情绪胜过了几丝不确定，最后变成望而却步。

师兄在怕什么？

孟幽不知他怕什么，只知回了租赁的小院后，凌望星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不开门，也不回应。

她忽的生出一股愤然，干脆一转身，离了小院。

等她一走，洛长歌便现身与小院上空。

落下后极为礼貌的敲了敲门：“师兄，故人相聚，师兄不打算开门一见？”

屋子里传来一阵响动，过了半晌，房门终是打开。

眼前之人熟悉又陌生，许是已经面对面站在了一处，凌望星忽的卸下一口连自己都说不清的郁气。

“你，过得可还好？”

洛长歌笑：“师兄打算同我站着叙旧？”

一壶清茶，旧人对坐，一时默然无语。

‘咔哒’

茶杯落在桌面，玉白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收回，打破一室宁静。

凌望星像是被惊得回了神，有些恍惚：“我从未想过，你我师兄弟再聚，会是这般场景。”

洛长歌挑眉：“毕竟相处只半年，分开却好些年。”

凌望星默了默：“今日和你一道进客栈的女子……”

“师兄连只相处半年的我，也能一眼认出，难不成还记不住小师姐是何模样？”

凌望星浑身紧绷：“真是小师姐？”

“是真是假师兄何必问我？你入琉光宗的时间可比我长，定是比我更了解小师姐才对。”

凌望星：“……”

倒也不必如此阴阳怪气。

“其实我今日寻来，并非同师兄叙旧。”

一句话把凌望星飞走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他看向洛长歌，就见洛长歌虽是笑着，却丝毫不见笑意。

“师兄成了天剑宗弟子，与琉光宗再无干系，又有了红颜在侧……”

“师弟，你……”

洛长歌抬了抬手：“师兄听我说完。

我如今寻上门，不是为了旁的，而是为了小师姐。

小师姐当初假死又复生，前尘往事已经忘怀，我不希望再记起。”

“你这是何意？”

洛长歌噙着笑，轻声道：“师兄曾和小师姐两小无猜，感情甚笃。

若师兄的出现让小师姐想起往事，记得你便罢了，可若回想起琉光宗灭门一事，该是如何绝望后悔？

如今的小师姐很好，性子好，过得也极好。

曾经的仇恨，既然忘却了，便就此消散。

报仇这样的事，自有人替她做。”

这话已经很明显了。

洛长歌对他，是带着恨的，恨他自小在琉光宗长大，被师尊当成亲子养大，却忘了曾经的仇恨，过得潇洒恣意。

也明白的告诉他，让他离小师姐远些。

他对小师姐……有意。

更是在与他正式决裂，不再将他当成是琉光宗弟子。

凌望星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

他想说自己没有忘记仇恨，只是如今实力底下，又不知仇敌都有谁，贸然暴露，不但报不了仇，还会连累天剑宗。

凌望星一向重情，天剑宗待他不薄，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仇恨连累了宗门。

他下意识的忽略了洛长歌先前所说的‘红颜’。

洛长歌说的是谁，他很清楚，却无从反驳。

微微低下头，灵茶在前，却没触碰，嗓子有些干哑：“报仇之事，需一步步来，如今你我连仇敌都有谁尚且不知……”谈何报仇？

“你不知，不代表我也一无所知。”洛长歌打断，一口将茶倒入口中。

*

年岁被千相灵株唤醒，悄悄下楼时，洛长歌已经不在了。

她快速离开客栈，随意在巷中穿梭，再度出现时，已经成了‘无忧公子’。

摇着折扇，年岁闲逛似的朝孟幽所在方向移动。

临近孟幽所在处时，年岁脚步一顿，抬头看向面前高高的牌坊——寻宝街。

往里一看，除却街道两旁的店铺，沿街都是简易的摊贩。

来来往往皆是修士，有的不作任何装饰，有的遮遮掩掩。

摊子上，全是些乍一看就能唬住人的所谓宝贝。

年岁摸摸下巴，她严重怀疑，系统跟天道绝对有一腿。

要不怎么这么巧，刚发布任务，下一瞬她跟着孟幽走，就有了立刻完成任务的契机？

巧得跟天道早就安排好了剧本一样。

寻宝街一向热闹，寻宝的修士和摊主你一言我一语杀价，或是有人在高声叫卖，无人知晓，有一笼罩着黑斗篷的人，也加入了其中。

“走过路过别错过，家当大甩卖，筹灵石当路费，所有宝物全部一个价，样样五十灵石，统统五十灵石！

五十灵石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随便挑一样，赚到你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