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毕,莫干比耶放下手中长棍望向我,眸光温柔,恍若月亮河中潺潺流水。
我心里难受,讪讪然垂下眼脸,伸手将他手中木棍拿来。
一脸好奇地瞧着,怎么也想不通,他是怎么用这长棍子吹出这样好听的声音的,更想不明白我方才所哼唱的究竟是什么……好多问题从我脑海中浮出来,又沉下去。
“这是潮尔,又叫胡笳,跟你们中原的萧很像。”莫干比耶朝我靠了过来,拿着我双手摁住细棍上的小孔,放到嘴边,呜呜咽咽地吹了一小段,放手让我试试。
我学着他的模样吹,可吹出来的声音沙哑难听,完全不在一个调上。
我懊恼地拧起眉头,撅着嘴,将棍子扔回给他,“我不会,你吹给我听!“言毕站起,复又朝花海跑去,蹲在花丛间将每一种颜色的花儿都摘上一朵抱在怀里。
空气里又响起胡笳潮尔的声音,这一次与上次的比起来,少了慷慨激昂,却更加地突出婉转哀伤。
我静静地听着,晚风拂过,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漫山遍野的海浪声。
月光如水,温柔地照耀着无边的大地。
忽然,我感到似有什么东西正朝我后背极速逼近。
我猛然转身,却什么都没发现。
难道是我错觉?!
“啊!”
右手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我失声叫了出来,低头看时,一条殷红如血的蛇尾在我面前快速闪过。
空气中的乐声戛然而止,我再抬头,莫干比耶已出现在我面前。
他眉头紧锁,眼里溢满了担忧。
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解释,他便抓起我的手放到唇边用力吮吸。
血液被他吸出,吐到一旁的鲜花上腾起一阵诡异的白雾,那些花儿瞬间便凋零了。
我惊恐地看着他,我怕死,也怕他出事。
他吮吸得很是用力,那力道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他想把我给吃了。
我连忙将手抽回。
他抬头,我发现他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
红红的眼睛和红红的鼻子都溢出了亮晶晶的液体。
我愣。
他一把抱住我,把头埋进我脖子里,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是做错事的人才该说的话。
咬我的是红蛇,该跟我道歉的是红蛇才对,他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我想半天想不明白。
可他哭得那样伤心,像犯错受伤的小孩,我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
我轻拍他的背安慰:“没事的,我不怪你。不就一条蛇,我这不还好好的么……嗯……就是手有点痛,你帮我吹吹好不好?”
他微微一愣,松开我。
我眨了眨眼睛,微笑着将手递到他跟前。
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仔细端详,轻轻吹气,那模样像极了好不容易寻到的稀世奇珍。
吹了好一会,我将手抽了回来,笑嘻嘻道:“好啦,不疼啦。”说着便蹲了下来,将洒落在地的花儿一一捡起。
让我感到可惜的是,好几朵我喜欢的,因毒血的缘故,都凋零了。
就在我无限怅然的时候,一滴水珠子忽然落到我手背上,啪嗒一声,冰凉冰凉的,我抬头望天,圆月被乌云挡住了脸,满天星河也不止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许多冰凉的水珠子从天空簌簌落下,打在我脸上,将周围的花儿吹打得左右乱晃。
“下雨了。”
莫干比耶连忙将身上衣服脱下披到我头上,将我从地上拉起,朝马儿方向跑去。
“我的花……”
我挣脱他的怀抱,将他放在座位旁的花儿悉数揽进怀里。
可因为数量太多,总是掉。
也不知怎么的,我的眼睛忽然酸涩起来。
雨越来越大。
莫干比耶连忙上前帮我把掉下的花捡起,揽着我朝密林子里躲去。
等我们找到躲雨的地方时,外面的雨已经大到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全世界只剩白茫茫一片,水雾被风吹进山洞,再加上方才淋了雨,我冷得直哆嗦。
莫干比耶将我安置在洞的最里面,将身上所有衣服都脱了下来盖在我身上。
我甚至毫不怀疑,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将缠在伤口上的纱布也一并解下,只为保得我一丝温暖。
饶是如此,我依旧冷得颤抖,感觉手脚都僵了,全身上下,除了眼睛,没一处是能正常活动的。
我转动眼珠子盯着他在山洞里转悠,将细碎的枯叶木柴堆在一起,从马鞍上找来火引子点着。
随着火焰跃起,他仿佛松了口气,可转身看到我又是满脸的担忧。
我看到他背上的纱布整块都湿了,殷红血水从背部滑落,他却浑然不觉,满心满眼全是我。
我眨着眼睛望着他,想要从他身上寻找如此待我的缘由,我想,万事都会有缘由的吧!
不然,这世上怎会有无缘无故待他人如此之好的人呢?
可我寻不出来。
他在我身旁坐下,朝我靠拢,将我揽进怀里,轻声道:“累了吧?累了就歇一会,大雨过后,我们一起回家……”
他一靠近我,我的身体就暖和起来了。
经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困了,轻嗯了声,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我们还是在这幽暗的小山洞中。
可山洞里的火焰和马儿都不见了。
细微的歌唱声传入我耳中: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我仔细听着,觉得那歌的曲调跟我方才哼唱的一模一样。
我将头低下,发现腿上正伏着个八九岁的孩子。
那孩子睡得正香,可我无论怎样努力,就是看不清他的模样。
突然,我的四周被熊熊烈焰包围,我热得喘不过气来,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我窒息中惊醒,发现山洞还是原来的山洞,只是跟前的火焰已经熄灭,只剩零星火光在明灭中挣扎。
两只马儿在不远处相互依靠着休息。
我浑身暖烘烘的,甚至感觉有点热。
耳边传来粗重灼热的呼吸声,我转头,发现身旁男人全身竟红得可怕,像血人。
我顿时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