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风寒罢了！这娃娃底子弱，应是母胎未熟就落地了，才导致这么多并发症。把伤寒治好，基本可保一时平安。只是想要长远，必须得补药不断，还不能太猛……总而言之，要养活这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老男人道。

“那还留着做什么？不如杀了干净！”大痣男道。

“你敢！”我急道：“他可是北凉世子！”

“北凉世子？”葫芦妇人嗤笑，“你当我傻呢！北凉这样的蛮荒之地，会立一个弱子当世子？不过是莫干家族的一枚弃子罢了，也只有你把他当宝贝。”

我怔住。

什么叫弃子？！

这世上怎么会有父母放弃自己的孩子……

“呃哧……”

桌面传来莫小野虚弱的声音。

“我们可是生意人，从不做亏本买卖。”大痣男说着，转向老男人道：“酒鬼，干脆点，这样的家伙活在世上，就是受罪！”

“不要！”我大喊。

可我已经没有筹码了。

我唯一的筹码，是我的爹娘。

可他们根本不买镇北王府的账。

这世上，不买镇北王府账的人很少。而且大部分是敌家。

我想起银甲将军的话，镇北王府的家眷是对付镇北军的关键。

对！我是关键！

“他死，我也活不了！你们最好好好给他治病，不然你们就算得到我的卖身契也没用，拿着镇北王嫡女的尸体，去威胁镇北军，只会让镇北军更加愤怒！不信，你试试！”

众人愣。

大痣男压在我胸口上的脚加重了力道，“你威胁我们！”

“你觉得一个生长在边关，亲眼观看过无数战争的孩子，会惧怕死亡？！”

“开药吧！”葫芦妇人将银子扔给老人男。

“就这么点？”老男人将银子放在口中咬了咬：“听你们谈话，这孩子身份不低，命应该比金子重要吧！”

“老酒鬼，你可别得寸进尺啊！”大痣男咬牙切齿，“就算给你再多钱，最后还不是要进赌场？”

“爱治不治！”老男人站起，伸着懒腰，作势要走。

“站住！”葫芦妇人将收起的金子摆出：“治好这孩子，外加一个月量的补药。”

“你疯了！这可是我们……”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葫芦妇人将大痣男的脚从我身上推开，蹲下，轻抚着我的脸，眉眼弯弯，道：“镇北王嫡女，这条命，可比这金子，珍贵得多了。”

老男人折回来。将桌面上的金子拿起，放在嘴上咬了咬，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被眼尖的大痣男给堵住了，“老酒鬼，见好就收得了！不然，这天底下，能看病的大夫多了去了，我们不一定要求你！”

老男人冷哼着将金子收起，道：“派个人跟我回铺子拿药。”

大痣男和老男人走了。

我站起来，望着躺在桌面一动不动的小家伙，眼泪扑簌簌地落：“莫小野，你怎样了？你不要吓我啊！”

“呃哧……”

小家伙幽幽睁开眼睛，拉住我的手，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沉沉地闭上眼睛。

葫芦妇人冷哼，“你说你跟镇北王参加战争无数，你可知，跟你父亲打仗的是何人？莫干胡虏，你跟前孩子的父亲。把自己卖了，救仇人的孩子，值得么？说不定他长大后，就成你仇人了……”

“爹爹说过，战争不及妇孺，那是男人的事。我们各为其主，立场不同，保护的都是自己的臣民百姓……”

“臣民百姓？”葫芦妇人哧然笑道：“说好听点是臣民百姓。站在皇权之巅的人，哪一个是真正为百姓的？不过是以百姓为借口，为自己谋私利罢了！你以为你父亲是什么好东西？简直可笑！”

“我不跟你辩！”我用衣袖帮莫小野轻轻擦掉脸上的血迹，道：“阿爹是英雄，他就永远是我的英雄！他在你心中什么样，对我而言，一点也不重要……我只要相信自己的判断……至于小野，不管他是谁的孩子，只要有人身处困境，力所能及，我都会救，跟父母仇人，没有关系……这是爹爹教我的，我只听爹爹的……你们都是坏人，坏人的话，绝对不可以相信……”

葫芦妇人冷哼一声，没再言语。

大痣男很快便拎着一大堆药包回来了。

两剂药下，小家伙的精神头果然好多了。

莫小野一醒，我们便开始了行程。

我不知道大痣男和葫芦妇人要将我们带向何方。

我们晓行露宿地赶了将近一个月的路。

在赶路的时候，葫芦妇人让我跟着萱儿一起喊她作朱妈妈，大痣男作王老爹。

逃跑这想法，一开始我也有想过。

只是不现实，朱妈妈和王老爹都是极警惕的人。

我带着莫小野萱儿跑了两次，他们不打我，只打小野和萱儿，然后让我看着他们挨打，问我是不是很开心。

我心疼死了，哪里开心得了啊？！

所以，几番相处下来，我不逃了，也不敢再违抗他们的话。

小孩子的小聪明，在大人的眼中，不过是笑话罢了！

让我再次萌发逃跑念头的，是在桐城。

那是一个月来，头一次我替代萱儿被王老爹使唤去买酒。

我在桐城的巡逻军中，看到了镇北军的影子。

那可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军队，他们的甲胄佩戴，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我要是此刻冲上去叫住他们，我就能回家了！

我已经快一年没见过爹爹了，就连娘亲，也快一个月没见了。

我从来没试过离家这样久。

可是……

我的脚步就是迈不出去。

莫小野和萱儿都还在王老爹手中，出来的时候王老爹说了，只给我半炷香时间，半炷香不回去，莫小野跟萱儿都得完蛋。

我握紧手中酒壶，望着镇北军远去的身影，最终还是选择了转身回头。

我抹掉蒙在眼前的水珠子，飞也似的跑回落脚的地方。

我将酤满的酒壶重重地放到破旧的桌面上。

我们落脚的地方向来破旧。

时而山神庙，时而被遗弃的茅草屋，山洞野外……这一个月来，我们几乎睡遍了所有的荒凉和破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