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崇祯帝负手不语,眉头微微蹙起,曹变蛟知道崇祯帝已经意动,只是有些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于是继续劝道:
“圣上,孙传庭在中原实有威名,且为进士出身,更曾为顺天府府丞,深有资历,而且孙传庭用兵更是有其独到之处,臣随叔父曾与其并肩作战,甚为佩服,圣上请试想,辽东前线有洪督师坐镇把守,抵抗满清,内部则为孙传庭督各省之务,剿灭流贼,二人一南一北,一内一外,可谓珠联璧合!”
说实话,曹变蛟这番话里呈现的景象,让崇祯帝彻底心动了,洪承畴虽然机变不足,可是极为善守,经验丰富,督辽东战事绝无问题,而若用孙传庭于内,则既能着手在各省强推“一条鞭法”的同时,他的军事才能也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施展,遏制日渐壮大的闯贼,实在是一举多得!
崇祯帝的脑子在飞速旋转,他修改了一下曹变蛟所说的孙传庭与洪承畴的一南一北,直接加上了曹变蛟。
在崇祯帝的想法里,洪承畴督松山前线,孙传庭督中原江南两地,曹变蛟则干脆在大同附近的大明西部遏制毗邻大明的土默特和其后科尔沁草原上的蒙古铁骑!
洪承畴,孙传庭再加上曹变蛟,崇祯帝立刻就觉得自己手里握上了一把锋利无比的三尖刀!
这把三尖刀,崇祯帝相信,锋刃所向必将无往不破!
区区面子又算得了什么?!
崇祯帝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想到就做:“承恩呐,摆驾天牢!”
王承恩咧了咧嘴,有些为难,这哪有天子去天牢还摆驾的?如此大张旗鼓,生怕满京师的人不知道啊?
万岁爷啊,您这不要面子就不要的彻底,老奴可不答应!
崇祯帝现在立时三刻就想把孙传庭从天牢里弄出来,然后和曹变蛟一起,三人直接聊一个通宵,可是看到王承恩跟个驴桩一样一动不动,顿时有些着恼:“嗯?!你怎么还不动?”
王承恩扁了扁嘴,对着曹变蛟投去了一个求助的眼神,曹变蛟暗笑一声后说道:
“圣上不愧是明君,知错则改,不过此事还是不宜大张旗鼓,惹人非议,您亲去天牢对孙传庭已是莫大恩遇了,还是悄无声息一点的好,待到明日,您下一封对孙传庭的赦罪诏书也便是了,至于其他任用,待见过孙传庭后再决定不迟。”
“嗯……是朕欠考虑了。”崇祯帝点了点头:“曹爱卿,可愿随朕去天牢走一趟?”
曹变蛟欣然点头,随即崇祯帝与曹变蛟并王承恩稍微乔装了一下,带着几个小太监就直接出了宫,也没带侍卫,照着崇祯帝的话说,有曹爱卿在,天下大可去得……
乾清宫后殿里一时间人去殿空,屏风后面,朱媺娖的小嘴撅的都快能挂上油瓶儿了:“母后,你瞧父皇,压根……压根都没提女儿的亲事……”说到后面自己倒是小脸一红。
周玉凤叹了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娖儿啊,你父皇和这曹变蛟都是做大事的,我们做女人的,就要在后面默默地支持他们,母后向你保证,一定让曹变蛟娶你为妻。”
“母后最疼娖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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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大街上空无一人,天牢重地更是如此,此地终日阴气森森,寻常白日都不曾有人路过,更不用说这深更半夜的了。
天牢大门门前,站着四个手持利刃的看守,深夜时分也是有些困意上涌,不过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响起,顿时惊醒,纷纷下意识的捏紧兵器看了过去。
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大约有七八个人骑马而来,只见马上几人纷纷身穿披风,头戴兜帽,鬼鬼祟祟的,其中一个守卫顿时上前要盘问,队伍中一人立刻翻身下马,对着那守卫就是一抬手。
那守卫一愣,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只见那人手中是一块镂刻云纹,鎏金镶玉的腰牌,上面写着司礼监秉笔太监。
“不知是王公公,多有冒犯!”那天牢守卫慌忙抱拳,其余三人也是吃了一惊,赶忙行礼。
“咱家到此是奉了圣上的旨意,尔等不可多嘴多舌,不然小心你们的脑袋!”王承恩淡淡的挥了挥手,那几个守卫慌忙开了门,隐藏在兜帽下的崇祯帝和曹变蛟等人随即下马,直接进了天牢。
在一个守卫的引领下,一路向深处而去,越往里,环境越是有些恶劣,气味难闻无比,兜帽下崇祯帝眼中愧疚之色一闪而逝……
“王公公,再往前就是那寒字号重犯的所在了。”
“你先下去吧。”王承恩微一挥手,那守卫赶忙离开。
而曹变蛟看了看崇祯帝:“臣先去看看?”
“嗯,爱卿与孙传庭相熟,先去看看为好。”崇祯帝点了点头,主要也是让曹变蛟打个头阵,自己在旁边听听这孙传庭言语间是否有不满之意。
曹变蛟随即又往前走了几步,这里是个拐角,只有一间牢房,气味倒是并不难闻,但是幽暗的厉害,铁牢内只有一扇小窗,曹变蛟纵然目力通神,也只能接着微微的月光看到角落里一个人影靠在墙上,似乎在熟睡。
“哐哐哐……”曹变蛟轻轻敲了敲粗如拇指的铁栏,只见那角落里的人影一动,下一刻倒是吓了曹变蛟一跳,那人睁开了眼睛,那双眼却亮的吓人,在黑暗中好像两个小灯泡一样!
那人看了两眼曹变蛟,不满的哼了一声:“你是新来的牢卒?又不是放饭的时候,休要聒噪老夫清梦!”
曹变蛟暗笑一声,这声音和语调耳熟无比,与曹变蛟本身记忆里那个性格倨傲而豪爽的山西大汉一下子就对到了一起,正是孙传庭无疑,看来两年多的牢狱,并没有打磨了他的性子。
“叔父,你不识得我了?”
“叔父?老夫无兄无弟,你是哪冒……”孙传庭哼笑一声,反应过来,亮的吓人的双眼看向曹变蛟,仔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失声叫道:
“小长虫?!”
你……
曹变蛟闻言,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这是当年孙传庭给自己起的外号,因为自己名字里带了个“蛟”字儿……
“正是小侄……”曹变蛟无奈的点了点头。
紧接着孙传庭就跟疯了一样跑过来,双手抓着铁栏,这孙传庭身量也是颇高,与曹变蛟这一米九多的大汉比起来也只矮了小半个头,破烂的囚衣下隐约能看到雄健的肌肉忿起,只是此刻胡子拉碴,披头散发好似怒狮一样,看不清脸,但是在曹变蛟印象里,孙传庭是个国字脸美须髯的美男子。
“小长虫!哈哈!真的是你呀!你怎么在这里?老夫在这里都快闷死了,什么都不晓得!老夫要是有朝一日出去了,定要找杨嗣昌那脑满肠肥,嫉贤妒能的老杂碎好好算算账!他娘的当年竟敢陷害老夫!”
崇祯帝身体靠在拐角处,嘴角微微一抽,孙传庭这老家伙被自己关了两年多,还这么龙精虎猛,性如烈火的,看来没什么问题,就是这怨气还是有些大啊……
曹变蛟赶忙在嘴边竖起手指:“嘘!”
“嘘?!嘘什么嘘,这偌大的天牢鬼出不去,妖进不来的,怕什么!小长虫,你快跟叔父说说外面现在怎么样了!闯贼还在祸害吗?辽东怎么样?那帮鞑子打过来没有?圣上身体可康健?老夫连着写了好几道陈情奏表,都是石沉大海,你来的正好,若是有暇,替老夫走动走动,也好能上达天听,老夫做梦都想再为大明披坚执锐呢!”
孙传庭的嘴跟连珠炮一样不带停的,好像是憋坏了,说到最后看到曹变蛟不吭声,孙传庭挠了挠头:“他奶奶的,走动也需要银子,老夫想起来文诏死的时候没留下什么产业,你小子也是个穷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