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守太监府。
“祖宗!祖宗!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噗——!”
王维友正坐在正厅品着新到的雨前龙井,刚刚咽到嘴里,一个小太监尖细惶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吓得他直接喷了一地,他恼怒的看着跑进来的小太监,阴仄仄的说道:“叫唤什么?!让狗撵了?!没规矩!知不知道祖宗我刚才这一口茶值多少银子?!”
那小太监顿时缩了缩脖子,可是急忙说道:“祖宗,不是小的被狗撵了,实在是出大事儿了!”
“什么事儿?!”
“曹……曹少保不知道怎么想的,大开曹氏仓廪,在大同各街道开设粥铺。”
“开粥铺?好事儿啊。”王维友不明所以的说道:“曹氏这些年被那个曹福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虽然银子不多,可是这仓廪殷实的很,这跟祖宗我有什么关系?”王维友不在乎的说道,又端起了茶盏送到嘴边儿。
“哎呦!好什么呀!曹少保亲自施粥!领粥的百姓里有大同边军的军属,他们委屈之下把四五个月没领到粮饷的事儿都给抖搂出来了!有好多人都说是您贪墨的!”
“噗——!”又是一口,结结实实的喷了这个小太监一脸。
“咳咳咳!”王维友差点儿没给呛死,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些刁民!那银子又不光是咱家拿的,还有霍廷弼那个狗崽子!”
“他也没跑了,霍廷弼也被抖搂出来了……”那小太监抹了一把脸说道:“祖宗啊,曹少保圣眷正隆,圣上身边的老祖宗也很看重他,而且曹少保还是有钦差之名的,他要是动了真火……”
“这……”王维友顿时冷汗涔涔,他在曹变蛟没到之前就接到了王承恩的密信,着他一定要尽心帮助曹变蛟稳定大同局势,可是人家刚一到,就出了这等事情,这都不用上报圣上,曹变蛟只需要给王承恩发个信,转天王承恩就能派人来放了他的血!
老祖宗要是狠起来,可是翻脸不认人的!
“不行,咱家要赶紧去曹府请罪去!”王维友慌了神,起身就要去曹府,可是紧接着就被那个小太监给按住了。
“祖宗,您糊涂啦!先不说就凭那几个刁民的话,曹少保会不会问罪于您,您这一去就是给坐实了!而且再说了,您是老祖宗的人,曹少保会不给老祖宗面子?”
“有点儿道理,小安子,我的儿,你接着说!”王维友眼前一亮。
一听王维友这句“我的儿”那小安子心里一喜,赶忙顺杆儿往上爬的说道:“爹,儿子的意思是,曹少保这次来大同,那肯定是要大展拳脚的,只怕圣上也是这个意思,第一个绊脚石是谁?那肯定是原来王朴的那条狗霍廷弼啊,自从王朴死后,这厮一直以大同总兵自居,曹少保要想掌控大同军务,这霍廷弼肯定要办了他!”
“嗯!不错不错!”王维友欣赏的看着小安子:“你这个小兔崽子,还有些个洞察人心的本领啊,不怪爹平日对你这么好,以后就叫爹!照你这么说,爹该怎么办?”
“爹,儿子觉得,您现在哪都不要去,就在府上等着,曹少保是个聪明人,他肯定会选您,当然了,您也要投桃报李,给曹少保方便,至于那个霍廷弼,哼哼……”小安子说到最后,阴仄仄的哼了两声:“出了什么事儿,您都别管他,就看戏!”
“好好好!来来来,儿啊,喝茶喝茶!”王维友笑眯眯的拿着茶盏直接递给了小安子:“那你再给爹出出主意,那些饷银怎么办?”
那小安子接过茶盏,闻言一哆嗦差点儿把茶盏给掉地上,脸上苦笑道:“爹啊,儿也不能给您一下子变出来几十万两银子啊……”
“那倒也是,你喝吧你喝吧。”王维友知道自己有些急糊涂了,以他自己的性格,不到最后关头,是绝不会拿出自己这些年捞的好处给那些大头兵发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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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变蛟是硬生生的在粥棚这里站了快一下午,曹安民等人也是闻讯而来,陪着曹变蛟施粥。
领粥的人渐渐少了,曹变蛟解了围裙,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问道:
“瞅见随云先生了么?”
曹安民一愣:“没瞧见,中午家宴吃完,就急吼吼的出去了,安军,安义,你俩瞅见了么?”
曹安军二人也是摇了摇头。
“罢了,天色晚了,咱们回去吃饭吧。”曹变蛟抬头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来。
“哎?将军,咱今儿别回去吃了。”曹安军忽然说道。
曹变蛟一愣:“那去哪儿?”
曹安军嘿嘿一笑:“将军,您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哥儿仨老是吃不饱,您就偷老爷的铜钱,带着我们去开小灶?”
“记得记得……”曹变蛟含笑点头:“就那几个铜子儿,后来被叔父给发现了,拿着家法对着我一顿猛抽差点儿没给我打个半死。”
“我也没跑咯。”曹安义扁了扁嘴。
“还有我。”曹安民说完,斜了一眼曹安军:“就这小子鬼精鬼精的,跑去马厩睡了一夜,第二天老爷也消火了……”
想起这些温馨旧事,曹变蛟脸上笑意连连,扭头问道:“安军,提这个干什么?”
“将军,当年您带我们哥儿仨吃的那个路边摊的那个胖老板,人家现在干的可是不错,都开上小酒楼了,就离这里不远,当年做的刀削面和凉粉儿还有烧饼的味道也没变,咱去吃吃去?”
曹变蛟闻言,不由得也是口舌生津,转身拿了马鞭牵上雪压城,四个人搭着伙直接就去了。
确实是个小酒楼,也就二层,占地不大倒是干净,曹变蛟拴好雪压城,拎着马鞭刚走进去就乐了,一楼十几张桌子,七八桌都已经上座儿了,还都是自己的家将。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二十几个家将看到是曹变蛟和三个千总,赶忙站起,纷纷七嘴八舌的说道:
“将军,原来安军千总带我们来吃过,味道棒极了。”
“出去行军打仗,哪儿的饭也不想,就想这里的刀削面。”
“那是啊,哪儿的饭也没有家乡饭好吃!”
“好好好,都坐都坐,接着吃你们的。”曹变蛟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和曹安民等人随意挑了个桌子坐下,一个胖墩墩的老头儿就跑了过来,恭敬地说道:“老汉见过曹将军!”
“李老板生意兴隆啊!”曹变蛟看到故人也是很高兴。
李老板胖乎乎的脸上尽是笑意:“托您的福,生意过得去,您看来点儿什么?”
“四大碗刀削面,红油辣子多放,四碗凉粉儿,再来三盘烧饼,一大锅羊杂,还有,这些弟兄的饭钱都记在本将的账上,一并算钱给你,吃的好了另有赏钱!”曹变蛟直接从怀里摸出一大锭银子。
李老板摸过银子,那厚重的分量让他嘿嘿直乐:“得嘞!曹将军您就请好吧,老汉亲自给您做去!”
曹变蛟等人正扯着闲天儿等着上菜,忽然店外响起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一个男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那被簇拥的男子脚步有些晃悠,神色萎靡,脸色发红,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的酒。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这些人个个身着军服,斜挎腰刀!
“总兵服?此人是霍廷弼?这才什么时辰,就已经醉成这样了?”曹变蛟一眼就看到那醉酒男子身上的衣服是总兵服,有些愠怒的低声自语道。
他知晓霍廷弼贪墨军饷的事,可若是这霍廷弼是个能征善战的将领,曹变蛟不介意渡他一渡,可是现在看起来好像这人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这跟随在霍廷弼身边的人也是各自身穿游击将军服,参将服,只怕不是霍廷弼的亲信也是与他走的比较近的。
一众正在胡吃海塞的家将看到霍廷弼一行人突然出现,都纷纷目视曹变蛟这一桌,曹变蛟微微摇了摇头。
霍廷弼一行人也看到曹变蛟等人,不过不论是曹变蛟还是其他家将,都没有穿军服,匆匆一瞥也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这些人搀着步履蹒跚的霍廷弼上了二楼坐下。
刚刚转进后厨的李老板听说霍廷弼到了,虽然不愿意伺候,毕竟这些人吃饭从来不给钱,可是自己又惹不起,只能吭哧吭哧的上了二楼。
“我家霍总兵来你这里吃饭,那是看得起你!把店里的好酒好菜都端上来!我们要在这里一醉方休!”
啧啧啧……朝廷不给你,你倒是自己给自己升官儿?
曹变蛟一边喝着大腕茶,一边冷笑道。
楼上的李老板则赶忙应是,飞快的又跑到后厨去了。
不多时,李老板亲自端着大托盘,上面是一大锅羊杂和三大盘烧饼,来到了曹变蛟这一桌,习惯性的吆喝了一声:“羊杂烧饼来咯!您四位慢用——!”
“你个肥猪端着那堆猪食去喂猪吗?!老子们的菜和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