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来吧,太危险了。”
刚一接通电话,触手猫便径直说道。
“什么危险啊,我可是会开高达的。”
夏然打了个哈哈。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刚收到七夏娃寄来的书,你居然在纸张里注入了可以进行心理暗示的灵气。”
触手猫的语气十分严肃:
“当接收暗示的普通人积累到一定数量时,天道不会放过你的。”
“放心吧,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说罢,夏然便挂断了电话。
之后的日子里,触手猫每天都会打电话来劝阻,但某天夏然说了一句:
“书都通过各大渠道发出去了,你能让我怎么办啊?”
电话另一端的触手猫沉默了几秒,只回应了一句:
“好吧。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
从那天起,两人便很少再有联系了。
◇
之后的两个月,一切风平浪静。但夏然能够读出,在平静的海面下酝酿着波涛。
不知不觉间,网络上讨论“抄袭”和“融梗”的帖子多了起来。原本只是少数几个反抄袭斗士的舞台,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我越来越受不了那些照搬别人模式的作品了,无聊不无聊啊。”
“你看赵鲁剑的这部作品,人物关系的设置居然和大麦一样!年龄太大,创意枯竭了吗?”
“楼上的小学没毕业吧?赵老师的作品比你家大麦早五年,到底谁在抄谁啊!”
“《棋魂》里的佐为曾说过: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以玷污一局棋为代价来换取。我也奉劝各位创作者一句: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们以玷污自己的作品为代价来换取!”
“最近看了几张调色盘,简直气炸了,我要求出版社退书!”
……
每天早上在地铁和公交上的时候,夏然都会用手机刷刷各大平台,时不时在热门帖子下扇风点火一句。
某天,他久违地接到了龙哥的电话:
“小子,干得不错啊!”
龙哥话中带刺。
“我又怎么了?”
夏然一边笑一边装傻。
“你想说网上那些水军不是你买的对吧,是爷们就敢作敢当!”
龙哥在电话另一头吼了出来。
“不是,你动脑子想想啊!”夏然模仿着对方的语气,“我夏然何德何能,能从封姐那里抠出钱来,去买水军?”
尽管夏然说得有些阴阳怪气,但龙哥还是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夏然所言非虚。
七夏娃是一家创业公司,手里那点投资人的钱做宣发都不够用,哪有闲钱去买水军攻击对手?
而且买下这么多水军,开销少说也是十万量级了吧,打死他李天龙也不信夏然会为了这事自掏腰包。
“你小心点,别给我抓到证据!”
龙哥气势汹汹地挂了电话。
如果自己的面部表情足够丰富,夏然一定会学着“歪嘴龙王”的样子,乐得把嘴翘成耐克商标的形状。只可惜他从小被称为“面瘫”,嘴角只是小幅度地抽了抽。
龙哥来电话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形势的发展已经出乎了科幻新时代的意料。
通常对于网上攻击抄袭的言论,出版方并不会做出理睬,只需观望就好。
因为抄的是作者,关我出版社毛事?即便事情无法挽回了,出版社发个不痛不痒的声明,表明自己的立场就ok了。
书照样出,钱照样赚。
龙哥急了,说明科幻新时代的销量已经受到了波及。夏然猜测,那边应当有几万本大麦的书都压在了库里,说不定还有读者上门闹事维权。
至于大麦那边,这段时间可谓销声匿迹,不但取消了许多场签售活动,在网上都很少发声了,只有一群死忠粉在竭尽全力地帮忙洗白。
车子到站了,夏然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艰难地向出口慢慢挪动。
他心里清楚,时机已到。
◇
当天晚上,公司人都离开后,夏然给管琳发了信息。
几分钟后,管琳推开了七夏娃公司的铁门。
“约在这里,感觉好奇怪啊!”
管琳穿着白色帽衫,两手插兜走了进来。
夏然一面抱来一摞书,一面解释道:
“没办法啊,我们要干的事,又不能让别人看到。”
他扫了管琳一眼:
“这里不行的话,就只能去我家了,我想你更不愿意。”
“算了还是这里吧。”管琳立刻答道。
夏然将书一本本摊开。这些书是这段时间来,他在大麦各个签售会上收集的签名书。
网络上抄袭事件还没发酵的时候,大麦至少还办过五次签售会,夏然每次都换上不同的服装参加,搞得他练就了一身变装的功夫。
管琳张开双手面对着图书,闭上眼睛,感受着灵气的流动。不一会儿,她便抓到了端倪。
“找到了。”
管琳睁开眼睛,对夏然点点头。
“能反向连接到大麦的意识吗?”夏然问。
管琳再次闭上眼感受了一番。
“能通过灵气和他的潜意识对话,但联系比较微弱,我们大概只有三分钟的时间。”
“足够了。”
管琳伸出右手,夏然拉住了她的手。
下一瞬间,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七夏娃中。
◇
夏然曾经设想过很多次,大麦的精神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多数时间是遍地的触手,属于狂掉san值的克苏鲁风。
所以当他落在一片薰衣草田中时,还是免不了有些惊讶的。
田地里立着小孩子玩的滑梯和秋千,看上去年轻了几岁的大麦坐在土地上,目光茫然地看着天空。
夏然示意管琳留在原地,独自走了上去。
“知道我是谁吗?”他站在大麦对面,径直问道。
“果然,这些事都是你做的。”大麦的潜意识说道。
夏然没有做声。
“你知道吗,我最初只是想写出厉害的科幻小说,只是这样而已。不管你们怎么看我,科幻在我的心里就像这个地方,是一片净土。”
大麦的潜意识开始倾诉。
“但真正开始动笔后,我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无论我写多少、投多少,永远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市面上有的那些杂志我每一期都会买来看,那些上刊的作品,真的写的比我好吗?我不认同。
“渐渐地我意识到,我并不是写的不够好,而是写不出平台要的那种‘好’而已。尽管科幻今天依旧是小圈子文化,但什么样的作品是‘好’的作品,早就被那些大师、那些已经成名的作者们定义了。我想要被读者们看到,首先必须得到圈子的认可,获得发表的机会;而想要得到圈子的认可,就必须遵守他们所制定出的‘好’的标准。
“于是事情就简单了,不就是模仿吗?先从设定模仿起,人家写地球,我可以写月球;人家写水星,我可以写金星;人家写黑洞,我可以写白洞。然后是人物,反正科幻作品的重点也不是人物,下重笔墨塑造人物的作者本就很少,我不过是换个名字而已,又有什么不同呢?再是故事,先人都都说过了,人类能写出的故事模式也就那么几种,不就是排列组合吗?还有文笔,刘慈欣不是最火吗?那我就模仿他。
“结果呢?我成功了啊!我发了文,出了书,拿了奖,卖了IP,圈子里能给的一切,我都拿到手了!”
大麦的潜意识越说越激动,夏然只是淡然地看着他,没有做声。
“但你觉得我想要这样吗?这些不是我要的啊!可他们会让我停下来吗?约稿一篇接着一篇,签售一场接着一场,我也曾反抗过,我写过一篇自己真正喜欢的作品递了上去,结果李天龙那个混蛋告诉我,就按照你原来的样子写就好,读者喜欢你写成那样!
“还有那群白痴读者,你们真的是喜欢我的小说吗?你们喜欢的怕不是我这张脸吧!明明是个作家,偏要像个爱豆似的站在舞台上,简直就是个挑梁小丑!我要的不是这些,我要的是牛X!是牛X!!”
“说完了吗?”
夏然无情地打断了他。
“你有你的追求,也有你的苦衷。但是抱歉啊……”
他无聊地掏着耳朵:
“我不想听,更没兴趣听。”
大麦的潜意识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夏然将灵气在掌心汇集,具现出一把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