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热真是让人无比烦躁,在这由玻璃幕墙建设而成的钢铁城市就更甚之,走在街,你会觉得好像有无数个太阳从四面八方向你照射,灼热的光线让你睁不开眼。柏油马路翻滚出一层层热浪,近地的空气已经扭曲升腾,无风的日子真是难熬。
远处,一只宠物狗试探着从阴凉地里探出一只小脚,刚接触地面就赶紧抽回了脚,在一边又蹦又跳。它旁边的女主人扯了一下手的绳子,笑骂道:“叫你不要乱跑吧,等妈妈签完这个快递咱们就回店里吹空调哈。”
女主人有点肥胖,刚出门这么一会,额头就渗出密密的汗珠,她抹了下额头,一边签着字一边抱怨道:“这天儿可真热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的对面是一个很精神帅气的小伙子,他戴着遮阳的鸭舌帽,一身快递服在他身有种莫名的高贵气质,这人正是齐星宇。他微微含笑着站在女主人身旁,听她这话,他答道:“听说这样的天气还会持续一阵子呢。”
“哎,”女人叹了口气,“年年夏天就是最难熬的,真是辛苦你们这些小哥了,这么热的天还要到处送快递,要不要进店里喝口水。”
齐星宇婉言谢绝了女主人的好意,他说:“我还有很多包裹要送呢,就不打扰了。”
女人签好包裹,将单子和笔一起递给了齐星宇。齐星宇颔首致谢,祝福道:“祝您在炎炎夏日也能在我们的服务中感受一丝清凉,运福快递竭诚为您服务。”
看着齐星宇远去的背影,女人心想:这样好看又懂得进的好男孩还真是不多喽。她拉了地还在乱蹦乱跳的小狗,抱怨道:“走啦走啦,回店里去了,这该死的鬼天气,要不是为了给你拿这狗粮,老娘才不出我的空调间呢。”
说完,女人拉着狗钻进了身后的便利店这就是她的空调间。
齐星宇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就是这家便利店前面的一个小区。说是小区,其实已经没有多少人住了,有传言说这片房子要拆迁,很多住户都已经搬走了。小区的门卫处已经没有人了,齐星宇只能按照快递的地址将快递送到指定的住户。
不知道还留在这里的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栋楼是世纪末期的建筑风格,六层楼高的小楼,每家都有一个小小的阳台,水泥柱砌成的围栏已经腐烂不堪,不时会飘下来一些石头碎屑,就好像稍一触碰,这些小阳台就会从面掉下来。有几家的阳台还有向外伸出的晾衣杆,面挂着几件洗好的衣服,正往下滴着水,应该是还有人住。
楼的前面种着一排杨树,这些树从楼被建起就在这里了,现在已经长得很粗壮了,它们在这样的热中撑起了一片难得的阴凉,可是这些树荫有大半都罩到那栋破旧低矮得小楼,让其显得更加阴森诡秘了。
这样的老楼肯定就没有电梯了,齐星宇看了一下包裹的地址四楼。也没有多犹豫,他抱着包裹就走了楼梯。
楼梯也和这楼一样老旧,旁边的扶手已经被风雨腐蚀,依稀可以辨认面还涂过绿色的油漆,斑驳的铁锈像皮肤病人身难看的皮癣,齐星宇没有扶这些栏杆,直接一步两阶地向走去。
楼道很窄,一些搬离的住户很随意地将不要的垃圾堆在楼道里。走过三楼的楼道时,齐星宇是捂着鼻子从一个玩具娃娃的脑袋跨过去的,那些杂乱的纸箱是野猫的家,狭窄的楼道里随处可见它们的排泄物。
好不容易到了四楼,齐星宇深呼一口浊气这里已经没有那些奇怪味道了。他按了一下旁边的门铃,没有反应。物业都已经离开了,想来门铃已经没有电了。
齐星宇只好伸手敲门。
咚咚咚。
他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如果里面有人应该会答应一声的。见没人回应,他问道:“有人在吗?”
咚咚咚。
他手的力气又大了几分,还是喊出一样的话:“有人吗?”
咚!咚!
还没等齐星宇敲完第三声,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小伙子,你别敲了。”
这声音吓了齐星宇一跳,他急忙回头,只见身后那个防盗门后面探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的头,她的皮肤因为苍老而干瘪成一层层的皱纹,一只眼睛没有一点神色,应该是一只义眼。
她唯一的那只眼睛微微眯着,下打探着齐星宇,说话的时候,风和口水会从她牙齿缝间一起溢出,她说:“这家没人,我孙子在写作业,你别打搅了他。”
齐星宇歉意地点点头,他不解道:“这里都没人住了,怎么还会有人寄包裹呢?奶奶,你知道这家人去哪了吗?”
那颗小小的脑袋很轻缓地晃晃,然后说:“谁知道呢,可能死了吧……”
说完,老人把头收了回去,轻轻地关门,伴着吱呀的关门声,他听见老人说:“不要再吵了哦。”
很轻微的一声咔哒,门锁了。
刚刚老人的眼神盯得齐星宇心里发毛,他又想起次在墓园的经历,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他转过身,这才发现旁边的信箱放着很多催促缴费的水电费的信封。
可能这家主人有什么事情离开了吧。
他打电话给快递的收件人,无人接听,没办法,他只能先将这个包裹拿回去。
运福快递公司。
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可是外面的天气还是很热,齐星宇满头大汗地进入凉爽的会客区时,觉得整个人都清明了。他走到柜台的冰箱拿了一罐冰可乐,噗呲一声打开,一口气就喝了半罐,觉得自己从脑袋爽快到了脚尖。
这时候,易天可鬼头鬼脑地钻了出来,她笑眯眯地问:“今天的包裹都送出去了吗?”
看着易天可这没安好心的笑容,齐星宇觉得她肯定憋着什么坏主意,他拿着手里的易拉罐将易天可的脑袋抵开,慢悠悠地答道:“都送的差不多了,就是有一个包裹的收件人不在家,打电话也没接,我就把它放回货架了。”
冰冻的易拉罐让易天可一激灵,她缩着脖子,手摸着自己凉丝丝的额头,脸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说:“不就是一个无人收货的包裹嘛,很正常,很正常,每天不得有几个类似的包裹被打回来啊。”
齐星宇把可乐喝完了,捏了一下易拉罐,把它扔进了可回收垃圾桶里,然后伸手向易天可说:“你有事没有,没有就把大白给我吧,我要下班回家了。”
看着齐星宇这冷冰冰地样子,易天可瘪瘪嘴说:“这么凶干嘛啊,我又没对你怎么样!”
“等你对我怎么样就晚了,回你这么笑眯眯的,我的衣服被你改成了女装,次是把大白变成电视,你装贞子吓唬我,还有次……”
见齐星宇大有继续说下去的趋势,她赶紧叫停:“好啦好啦好啦,我知道之前几次是我的恶作剧太过分了,这不是想补偿你嘛!”
“补偿我?不是又要作弄我吧!”
“真不是!”易天可气得直跺脚,她从口袋里拿出那只小白熊,说:“喏,大白给你,这回你相信我不是作弄你了吧。”
齐星宇稀里糊涂地接过小白熊,他疑惑道:“怎么这么懂事?今天玩好了?还是大白不好玩了?”
说完这话,易天可的另一个口袋里钻出来一个毛茸茸的熊脑袋,大白气呼呼地说:“你才不好玩!你最不好玩!”
大白是一只来自星际纪元的超级,现在它在易天可的手中变成了一只憨态可掬的白色毛绒熊。
等等,大白在易天可的口袋里,那我手的是什么?
齐星宇看向自己手的毛绒熊,虽然和大白长得很像,但是一个鼻子是倒三角,一个鼻子是圆形的。他意识到自己当受骗,就想甩掉手的毛绒熊,却发现毛绒熊粘在了他的手,无论如何也甩不开。
一边的易天可看见齐星宇的模样,立即拿出口袋里的大白,欢快地转起了圈,嘴里还在喊着:“哈哈哈,胶水大白计划,成功!”
大白也在一边吐槽:“谁让你连我都认不出来的!”
天黑后,一家大排档。
易天可坐在齐星宇对面,双手合十,向面前的齐星宇道歉:“对不起嘛,对不起嘛,我也不知道这个胶水要24小时才能脱掉,谁让你这么笨,啊……不,这么天真呢。”
刚刚恶作剧完,易天可想帮齐星宇摘掉小熊,却发现这胶水得24小时才能溶解,大白倒是可以用激光分开那只小熊,但是熊身的毛皮得在齐星宇手留一段时间了。
“这就是你道歉的方式?”齐星宇看着周围烟熏火燎的大排档,不时还有光着膀子的男人擦着他的后背走过去。
易天可晃晃脑袋,老神在在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夏日的大排档可是最有生活气息的地方,这里可以增进我们的情谊,我早就想来这儿了!”
说着,易天可还学着旁边那桌顾客的样子,举起手,大声道:“老板,这里也要一盘虾尾,多加辣!”
那副样子那里像什么富家千金,活脱脱一个社会大姐大。叫完菜,她立马把手收回来,就像完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冒险一样不停地搓着手。
菜得很快,周围的桌子渐渐坐满了人,可见这家生意的火爆,老板菜地时候还问:“二位喝点什么?啤酒?”
齐星宇问她:“你会喝酒吗?”
易天可使劲地摇摇头,齐星宇便说:“那不要酒了,我们等会儿自己去拿饮料就行。”
片刻后,易天可打开第二罐凉茶,边喝还边嘟囔:“啊,这东西怎么这么辣啊!虽然很好次,但四,好辣啊!”
说完,又吨吨吨地喝了起来。
齐星宇拿起面前的一根烤串,手的毛绒皮刚好不用担心油渍,他有点幸灾乐祸道:“你又不能吃辣,还说什么多加辣,吃不了就不要吃了吧。”
说着,他就要把易天可面前剩下的虾尾拉到自己这边来,谁知易天可像母鸡护食一样拉住了盘子,瞪着有点发红的眼睛,用已经泛红的嘴巴说:“别动!都是我的!”
吃完了,易天可扇着自己滚烫的嘴巴,一脸满意地说:“好吃是好吃,下次可不能再点这么辣了啊!”
又不是我点的,还不是你自己喊得多加辣。
齐星宇心里想着,可嘴没说,他又打开一罐饮料,递过去,好似自言自语道:“我倒是真没想到。”
易天可摸着圆圆鼓鼓肚子,吃力地摇摇头,末了她问道:“没想到什么?”
齐星宇没有想到易天可会问他,他苦笑了一声,解释道:“我没想到你这样的富家小姐会喜欢来这样低档次的地方吃饭,会和我这样的小人物把水言欢,你的朋友们不应该是那些出入高档饭店,出入都是豪车接送的小姐少爷们吗?”
听了齐星宇的话,易天可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她坐直身子,正色道:“其实,我爸爸能有现在的地位很大原因是他抓住了这个时代的机遇。没错,我们家是很有钱,但是在那些早就成名的家族眼里,我们的钱不算什么。”
易天可的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她接着说:“在那些豪门眼里,我们就是一群暴发户,他们不屑与我们为伍,可是又不得不在酒会中对我们和颜悦色。我很讨厌那些虚伪的笑容,假意的客套。我的性格让我无法融入他们那个所谓的名媛圈子,所以我没有你想像的那种朋友。”
“对于那些普通人家的同龄人而言呢,我的背景就好像一道巨大的屏障,他们不敢和我交谈,之前甚至有个从来没和我说过一句话的同学,在其他人面前谈及我的时候,说我盛气凌人,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想。所以,我也没有这样的朋友。”
易天可的这段陈述让齐星宇感到一股莫名的悲伤,他没有想到看似开朗的易天可心里面藏着这样不易令人察觉的孤独,难怪从来没有见过她的身边有什么其它的朋友出现。
齐星宇又开了一罐饮料,跟之前递到易天可面前的那罐碰了一下,他说:“好啦,我原谅你了。”
见易天可没有抬头,他又说:“还有啊,我们不就是朋友嘛!”
易天可这才抬起头看着满脸阳光的齐星宇,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我们俩好像还挺像的,都是孤单的小孩儿。
她拿起面前的饮料,轻轻抿了一口她实在喝不下了。
深夜。
易天可坐在自己的床,窗外,月亮如水般缓缓流淌,她拿出手机,想给齐星宇发条短信。
她编辑了一大段很没头没脑的话,像什么“今天很开心,下次一起喝酒啊!”“我再也不捉弄你了。”“大白,让齐星宇早点睡觉”……
又将它们全部删除。
最后她的屏幕只留下了两个字,她点击了发送。
齐星宇也没睡,他回复的很快,是和她发过去的一样的两个字:
晚安。
晚安。
易天可收到消息,立马就放下手机,她穿着拖鞋,蹑手蹑脚地来到楼下厨房。她打开冰箱,拿出一听啤酒,打开,尝了一口。
噗的一口吐出。
她拿这啤酒,满心的疑惑:这玩意儿这么苦,怎么那么多人喜欢喝呢?
现在的她还不知道:
啤酒再苦,苦不过现实蜜糖再甜,甜不过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