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狗杂碎!你说什么!你们寿麻王亲口承诺我们王上的,我们公主一定是……”
“嗨,你也不问问,我们王上给出过多少这样的承诺,不过是几句唾沫星子带出的玩笑话,还当真!?瞧你们这没见识的主仆,想做太子妃!你问问长琴王子,从这里出去的太子妃有多少?”
隔壁苍白少年听到自己的名字,微微抬起头望了望这边。
“原来也是王子。”小桃瞅了瞅依然静坐喝水的少年。
木南笙倒是略有猜测的,能做质子的,不是王子能是什么,像眼前这种阿猫阿狗恐怕八千八万八亿辈子也没这个机会。
那俩杂碎根本听不得阿猫阿狗的话,闪身进到苍白少年面前,一脚踩在他进食的木案上,伸手去挑他的下颌。
“王子?什么狗屁王子?!”
“当今这世道,王子公主多如牛毛,我们寿王随随便便一抓,便是一大把。长琴王子,你说是不是啊?嗯哈哈哈哈?”
两杂碎龇着满嘴黄牙,笑得牢狱顶都快塌了。
眼看那粗糙的爪子磨玉一般抓在少年苍白的脸上,木南笙不忍直视,彷佛下一秒就会抓到自己脸上来。
小桃也分明感到那无形的羞辱,气得眼睛都快炸裂开来。
白衫少年却异常冷静,未还手也未说话,只是冷漠地任由俩杂碎摆弄自己,好像受辱的不是他自己。
不过当看到少年垂在木案下的手突然握紧,木南笙的心也跟着紧绷起来。
然而,那紧握的手只存在一秒,便恢复了纤细修长的样子。
他白衫静坐的样子,依然那么清雅高贵,萧萧肃肃,如林下之风,端然间,却又安稳如山凝定如玉,让人想起昆仑之巅灿然耀目的雪,有他在,周遭的一切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仿佛有某种东西把现实远远分离开来,他脸上不断游走的爪子,乱草成堆的牢狱,面目狰狞的狱卒,都进入不了那自成一格的世界。
反而是木南笙,她觉得自己刚才真是蠢。
骂什么阿猫阿狗,他们本来就是阿猫阿狗,骂了也没占到便宜。
对待阿猫阿狗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办法变成它们的主人。
接着僵下去,吃亏的只能是深陷囹圄中的他们,虽然小桃有几分修为,但这牢狱外可是有千军万马。
且在弄到盐之前,她绝不能回国,淑士缺盐缺到只能熬制硝土,还是木南笙临时想的办法,熬出的盐又苦又涩,吃多了得癌。
见小桃跳起来,木南笙赶紧拉住她,抓起面饼堵住她的嘴。
“公主!”
“小桃!”
无谓之争,只会把自己的尊严、祖国的尊严以及别人的尊严,搭上去任人揉在地上踩。
“还是公主懂事。”
木南笙扭过脸去。
那俩狗杂碎走了。
苍白少年不知何时从袖口中唤出一方五弦琴,于幽幽夜色中轻抚。
澹远疏淡的琴音,于无边的黑暗中响起。
听着幽幽琴鸣,小桃的情绪似乎平缓了不少,现实再残酷,终究会慢慢适应的。
“公主,以后咱们都得这么忍气吞声么?”
“嗯,暂时只能这样。”
“可您是淑士最敬爱的嫡长公主……”小桃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长琴王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猛然站起身,那眼神,彷佛要吃人。
“看北雪王子回来,不灭了他们,让他们从王到臣子都做咱们的隶臣妾!”
小桃口中说的北雪王子,就是木南笙穿越的这具身体的哥哥,木北雪,也即淑士国的嫡长子,未来的王。
“淑士国”,顾名思义,那里的男人都很有风范,人称淑人君子,打起架来,跟跳舞似的,讲风度讲气质讲礼节。
那些个男子取的名字也都跟女人一样,就比如“木北雪”,而木南笙反倒得了一个不男不女的名字。
木北雪早年就被送到天穆野去修习。
天穆野是山海最神秘的地方,专门教授王族世子修习各种禁术。
如今的四海八荒,上方五帝的威严已不复存,只剩下个传说。
黄帝大战蚩尤,共工怒撞不周山,两场毁天灭地的大战,神族血脉衰落,神农伏羲轩辕三大氏支离破碎,神族非神族后裔各据一方山头建立形形色色的国家。
对于神族的冲击,最大莫属颛顼帝绝天地通事件,自那以后人神永隔。
巫主管祭祀沟通天地,王族修习禁术约束黎民百姓。
天穆野,就成了制造王族超人的神秘所在。
若不是天穆野不收女弟子,她与父王送哥哥去天穆野的时候,早就跟哥哥一起留在了天穆野。
“北雪,北雪,他远在千里万里呢。”
“北雪王子可是淑士未来的王。他一定会来救咱们,一定会把这些狗杂碎全都抓去给咱们当奴隶!虐死他们!”小桃眼睛里放着光,眼珠子不知转到哪里去了,道:“他现在肯定已经得到淑士遭难的消息。”
木南笙瞅了瞅眼前这心高气傲的小丫头,撇撇嘴道:“那也得保证,在北雪到来之前你的小命还在。”
这淑士国的男人,把一个丫头都宠成这样。
不过她这嫡长公主所享受到的宠爱,那真是要上天,所有的臣民都敬她爱她膜拜她如神,每日有小凤凰携来西荒最可口的珍馐佳肴,她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自在嬉戏于十里花树的香风之中。
终是命薄如纸,富贵不久,这就成俘虏了。
“等到北雪王子归来,咱就再也不用看这些狗杂碎的脸色。”
听着这死丫头画饼,木南笙差点没嗤笑出声。
就算木北雪再厉害,淑士没有产盐地,身为穿越者如木南笙都造不出盐来,他能变出来?
她知道以后就要跟隔壁的落难王子一样,谨小慎微,过俘虏的生活,与阿猫阿狗打交道只是个开始。
抚小丫头额头,轻道:“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狗,所有的狗都看人低,且善吠。那吠声里藏着沙子,藏着刀剑,吠声之高,高于你的广额剑眉与星眸,高于你的不协律与坎坷。”
“我哪里有什么广额剑眉星目,公主说得我像男人一样。”小桃不好意思得紧。
在淑士国,女人要是被说成是男人,那可是莫大的嘉赏。
木南笙挑逗:“我们的小桃就是有广额剑眉,所以你这广额剑眉可要挺住,等着你的北雪王子归来。”
旁边抚琴少年听到两人这么不着调的话,指尖一颤,琴声嘎然而止。
刚刚木南笙没忍住,骂了那俩杂碎,就害得他白白遭受一番凌辱。
生为质子,这样的欺辱应该是他的日常吧。
这几句话,曾经支撑她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此刻感觉很应景,顺手拈来。
黑暗的空气突然没了声音,让人有点不习惯,木南笙循着琴声止住的方向望过去,暗夜中一道灼灼的目光也正寻着她而来。
不过,由于光线太暗,她什么都没看见,倒是幽幽传来一声轻嗽。
是那种在地底禁了十年不见阳光的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