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观澜抬头看了一眼秋水苑正房那明亮的灯光,心情复杂地朝月秀躬身一辑,而后捡起灯笼,转身离去。
月亮门外,沈庆义跟他的小厮正不停的原地跺脚以防被冻僵,他两只手把银鼠皮斗篷往身上裹了又裹,就这样还是冷得鼻涕都快流出来了。
听见脚步声,看见萧观澜的身影,沈庆义顿时一副见了救星的样子,满脸感动:“萧世子,你可算出来了,怎样,可有见到月秀姑姑?”
萧观澜见他冻得鼻尖通红,不由歉然,颔首道:“见到了,多谢沈大公子鼎力相助,萧某今夜便能以八百里加急将东西送往南境,以解南境困局。”
沈庆义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萧世子没跟郡主表妹提到我吧?”
他这一问,萧观澜顿时想起了自己跟遗玉郡主碰面时的尴尬场景,不由脸色微红。
好在灯笼光线昏暗,倒是不太明显,他有些窘迫地将灯笼递给小厮,并回答道:“不曾,天色已晚,萧某便不打扰沈大公子温书了,告辞。”
沈庆义放下心来,吩咐小厮:“你好生将萧世子送到门口。”
又对萧观澜道:“萧世子有正事要忙,我便不多留了,待萧世子日后得闲时再叙。”
萧观澜点了点头,由小厮提着灯笼带路,两人从二门外的小门进了夹道,没走多久便到了轿厅,牵回自己的马,出门后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待回到镇南王府后,他静下心来细细想了一下今日的遭遇,顿时回忆起来,他不慎推开房门时,郡主正泡在一桶臭气熏天的污水里!而他后来竟然还扶了她一把!
虽然隔着厚重的斗篷,可这会儿回想起来,就开始觉得浑身不得劲了。
萧观澜脸色发白地将双手举至面前,翻来覆去看了看,只觉得手上一片麻痒,仿佛中毒了似的,甚至还能闻到若有似无的恶臭……
他脸色更白了几分,心急火燎地回到云起斋,吩咐苏烟打来热水,将一双手用香胰子洗了七八遍,这才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幸好她不要我负责,而我也的确没看到什么,否则跟这样嘴里什么话都敢说而且疑似极不爱干净的女子共度一生,岂不是生不如死?
不过,翎羽神医住在秋水苑,跟那位郡主关系密切,我也不能将她得罪狠了,免得神医不喜。
好在药方的事情大半解决了,今后只怕不会再跟她碰面了,只要不碰面就不会尴尬,时间久了这件事情就过去了,这样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我,都好。
萧观澜暗自庆幸了一阵,闲下来后顿觉腹中空空,这才想起来自己急匆匆赶去郑国公府,连晚膳都还没用呢。
于是用膳。
而镇南王府后院里,萧灵儿正在背书,嘴里念念有词,念着念着,她的思想就开了小差,眉飞色舞地思忖:休沐日约同学来府上举办诗会一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哥哥的好,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
郑国公府秋水苑。
夜已深,姜翎却仍抬着她那双感觉上至少五百斤重的胳膊,在吃力地描红。
“郡主,让奴婢替您写吧,奴婢照您先前的笔迹写,不会被夫子看出来的!”
月秀看着姜翎鼻尖的汗珠,心疼地提议道。
姜翎笑了笑,微微摇头:“我这字儿啊,就得这么练,这叫什么来着?挑战自我!看上去越困难的事情,倘若千辛万苦做到了,便是战胜了自我,然后呢,就会进步神速,姑姑你看,我是不是越写越好了?”
月秀昧着良心点头应道:“是,是越写越好了,透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势呢。”
但愿明日夫子不会因字迹过于难看而责罚郡主吧,但愿。
忙活到夜里近十一点,姜翎才写完二十篇描红,让珠翠在她胳膊上涂抹了邱夫子给的药,按摩了一刻钟后,闻着满身的药香味儿,上床睡觉。
她没对任何人提起萧观澜闯进杂物间撞见她泡澡的事情。
相信那位萧世子也不会对旁人提起。
这件事最好就当没发生过,否则传出去一丝半点儿风声,万一太后想不通,下道懿旨赐婚,那可就不妙了。
她才十二岁呢,还是未成年,可不想绑定给谁。
不过,这会儿回想起来,那萧世子好像长得满好看的嘛。
为什么翻看姜玲记忆时没觉得他好看,如今自己亲眼见到,却觉得很是惊艳呢?
旋即她又自己给出了解释:换我的话,大概也不会觉得对自己见死不救的人好看吧,应该是这样。
姜翎胡思乱想一气,很快便沉沉入睡。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醒来,果然如邱夫子所言,双臂不痛了,在经历了昨日那么繁重的锻炼后,竟只剩下微微的酸麻,这简直出乎姜翎的预料。
至此,她心中那点儿狂妄,那点儿“我是神医我天下第一”的心态,终于彻底散去。
哪怕是在古代,也有她不会的、也做不出来的药剂,不可小看古人智慧。
姜翎摆正了心态,起身洗漱更衣,早膳后顶着风雪前往族学。
上课钟声还未响起,教室里气氛十分活跃,萧灵儿正眉飞色舞地跟清河郡主严惜月、唐四姑娘唐婉秋和二表姐沈云霞讲着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见着姜翎进来,忙朝她招了招手:“遗玉,休沐那日可有空闲?我准备在我家的暗香阁办一场诗会,请六艺甲班的所有同学都参加,你来不来?”
早到的学生们便齐刷刷朝姜翎看了过来,等她答复。
这般众目睽睽之下受邀,若是拒绝,岂不是让萧灵儿下不来台?
但诗会啊,姜翎真是没什么兴趣,只得坦言道:“我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参加诗会岂不是给你们拖后腿?”
萧灵儿听出来她这意思是要打退堂鼓,不想参加,那怎么行,这可是主角儿呢,她不去这场诗会还有什么意义?
“不会琴棋书画有什么要紧,我还准备了投壶、盲射这等好玩的游戏,你只管选你感兴趣的就是了,再说,我和唐四姑娘也不擅琴棋书画呢,只是比你早学几年,略懂个皮毛罢了,怎么样,来不来?”
姜翎见萧灵儿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再推脱未免不近人情,于是笑着应道:“乐意之至,害,我就是怕你们嫌弃我不通文墨,到时候别让我吟诗作对就成,投壶射箭我倒是可以包揽了。”
见说动了姜翎,萧灵儿松了口气,笑道:“不会不会,既然说定了,下学我便让人把帖子送去国公府上。”
姜翎只应了一声“好”,没再多言,走到自己筵席上坐下,忽然想起来,此前想过的,要跟外祖父提议取缔跪坐,把座位全部换成桌椅,这两天忙于药浴,倒是忘了这件事。
今日风雪,骑射课显见是没法上了,不如早些去春晖园,跟外祖父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