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词怔怔望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没有说话。

二人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先去给林家长辈敬茶，路上，林初词又给姜陶介绍了林家家族。

林家随高宗皇帝南渡入京都，在此地落户有百年历史，繁衍五代宗门，家族复兴，子孙相继出仕、商，林氏家族因而成为京都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到及林初词祖辈，妻妾共五房，子孙数十余人，林初词的父亲林瑾为二房长子，因出了林初词这样的相才，以及林初词的大哥林九为官居将军一职，甚得皇帝赏识，因而二房声势显赫。其次便是四房，四房两代单传，传到林兴城这辈，做起了生意，成了京都巨富，林氏家族算是如日中天。

林初词的娘亲是林瑾正室，日后继承爵位者自然也是林初词，林瑾膝下有三子二女，幼女夭折，三子体弱，长女嫁了个商人，商人生意失败，携一家老小投靠丈人，而不被林瑾看中。

原本林瑾最得意的一个儿子便是林初词，不仅有着将帅之才，也有文臣之风，奈何跟错了太子，受其牵连，如今高不成低不就，好在皇家赏识林初词，林瑾几番相劝要他识时务，奈何林初词性子执拗，一气之下便去了阜城做小官，一走便是多年，硬是一封书信也没往家里寄过。

这些事姜陶之前就打听过，林初词跟她介绍家族情况时，也只是简单几句带过罢了。

姜陶进了屋，便见了满屋的人，老老少少，她有些头晕。

姜陶打量着，坐在主位上的一男一女，应该就是林初词的爹娘了，旁边四位貌美却年衰的女子应该就是他爹的妾室，年轻的男子，一个勇猛之态，另一个书生气，时不时咳嗽几声，应该是林初词的大哥与三弟，大哥身边站着的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应当是大嫂，大嫂小腹凸起，应当是身子有了。再看旁边，一个华衣男子站在侧旁，身旁较为亲昵的温婉女子应该是长姐与姐夫，旁边三个小孩当是长姐的。

林瑾见着姜陶进来，连忙起身，顿时一家老小都站做一排，连忙给姜陶行礼，“参见陶亭公主。”

姜陶连忙阻拦，说道：“使不得，公公莫要折煞儿媳，既然陶亭已经嫁给了夫君，自然就是林家儿媳，诸位不必在意君臣之礼。”

林瑾惶恐，林初词说道：“爹，今日没有公主，只有新妇给家长敬茶，你们先坐下，莫让夫人为难。”

林初词说的自然，姜陶在旁边听着，倒真以为自己真成了林家的新妇。

林瑾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公主毕竟是千金之躯，该行的礼不可少，这是林家家训。如今君臣礼行过，我自然是要卖老脸喝一杯新儿媳敬的茶。”

姜陶听罢，脸颊微红。

林初词指着正堂上坐着的两位，对姜陶说道：“公主，这位是我爹。”

此时，苏伊人端来了茶水，姜陶弯身行礼，敬茶说道：“公公请喝茶。”

“好。”林瑾微笑接过，喝了一口。

林初词又指着旁边的夫人说道：“这是二娘周氏。”

姜陶愣了下，又自然端着茶水敬着，“二娘喝茶。”

姜陶记得林初词的生母尚在，今日却不见他亲娘，倒先见着二娘了。

周氏惶恐接过茶水，手抖得杯子作响，喝了口，又对姜陶笑了笑。

随后，林初词又依次向姜陶介绍了那几位，与姜陶所想无差。

“这是我长姐。”林初词介绍到林淑容时，语气温和，眼神柔和，姜陶却是看了林初词好一会儿，她还从没见过林初词对哪一个女子如何温柔过，连徐芷柔都没有过的温柔。

一番介绍后，林瑾瞥见林初词脸色不太好，便问道：“词儿，你今日脸色不太好，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林初词答道：“昨夜新婚之喜，累了些，无妨的。”

姜陶听罢，惊地看了林初词一眼，屋里不少人在偷笑，姜陶都觉得有些尴尬。

几番折腾，姜陶终于回了房间，却是累得让苏伊人拿捏肩膀，又是捶背的。

姜陶突然问道：“林初词，你的家人似乎都有些怕我？”

“嗯。”林初词像是随口应着，又说道：“元赵国的陶亭公主威名远传，又被封为女太子，将来可是一国之君，连我见了都有几分敬畏，更何况府上那些女眷。”

这话听起来刺耳，姜陶也没怪罪，只说道：“可我觉得你爹看我的眼神不对劲，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按理，林瑾一个侯爵是见过世面的，连面见皇帝都不怵，怎么会在面对她一个公主时如此紧张？

林初词抬头看了一眼她，片刻后，才说道：“因为我爹得罪过你。”

“啊？”姜陶疑惑看着林初词，不解说道：“我不曾记得有过这事？”

应该是没有的，她此前可从未见过林瑾。

林初词解释说道：“八年前，天启与元赵国一战，出战之人是我爹，后来前去元赵国议和的大臣是我爹的结拜兄弟。”

姜陶愣住，手上动作停住，连苏伊人替她按摩时都觉得她突然身子一僵。

八年前她尚且年幼，还不知事，只知那场大战让她失去一位皇兄，最疼爱她的一位皇兄。于是，姜陶对前来议和的天启使臣自然不会有好气，当时的她百般羞辱，被当时的使臣回怼了几句，双方都下不来台，后来，她记着其中一位使臣格外嚣张，在马场围猎时嘲笑她身体瘦小拉不开弓，姜陶一气之下射下了那个使臣的一只眼睛。

姜陶沉默着，突然一个劲地喝水，一杯接着一杯，又看着林初词，冷笑问道：“所以是你爹杀了我皇兄？”

林初词不想瞒她，只微微叹气，说道：“姜陶，两国交战，难免有所伤亡，这是必然的结果，谁都不例外，谁都得承担后果。”

姜陶唇微微颤抖着，她想说些什么，却又压下去，她竟然觉得林初词说得有道理，乱世之中，谁都不是无辜者，谁都是受害者。

姜陶睫毛颤抖，林初词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姜陶，你要恨就恨我吧，父债子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