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似乎极为忐忑,抬起脑袋观望了一眼楼下坐着的几人后又迅速垂下头紧紧跟在唐远安身后,双手揪着衣角,显得有些别扭,无措。
唐远安带着他下楼,伸手将人从背后轻轻拉出来,按在林元和姜昭两人之间的空位处,颇有些疲惫地一屁股坐在连寤身旁,长舒了一口气。
他一直不知道,原来给小孩洗澡是这样劳心费力的事。
这小男孩性子太安静,过于怯弱,连水温高了,将他的皮肤烫得有些发红都不敢告诉他,一直咬牙受着,直到他伸手去打湿帕子准备给他擦背时才发现水温的不合理。
当他怀着愧疚像他道歉时,他反而红着一张脸感谢自己帮他洗澡,半句不提是由于他经验不足而粗心少放了冷水才导致水温过高烫着了他。
这小孩太过懂事,过犹不及,唐远安暗自摇头叹气,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惋惜,以后他与文竹的孩子,还是稍稍淘气一点要好。
姜昭顺势给这男孩倒了杯茶,轻轻放在他面前:“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男孩双手接过杯子,捧在手里,也不喝,悄悄抬眼瞧了瞧姜昭的脸色,见她面色平静柔和,看着他的眼神里也没有他想象中的不耐之色。
“于……于逢生,七岁。”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童应该有的声音。
姜昭皱眉:“家住哪里?”
于逢生低下眼眸,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抠着杯壁:“我……我没有家……”
他对姜昭有所隐瞒,心跳有些加快,莫名慌张,一直垂着头盯着杯中的茶水,心虚之下,也不敢抬头去看姜昭的脸色。
在座几人皆是一怔,姜昭眼神一飘,看见了他抠茶杯的小动作,微不可闻地扬了扬嘴角。
还真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
姜昭动了动嘴唇想要配合他的谎言安慰他两句,眼神一转,触及他微微发紫的嘴唇。
目光一颤,姜昭察觉到不对,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宋清华:“在外面吹了那么久的风,清华,要麻烦你给这位小友瞧瞧了。”
宋清华顺着她的话打量了几眼于逢生,姜昭忽然这么一提,在比常人略微白些的脸色的衬托下,于逢生稍稍有些发紫的唇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太正常。
“没事。”
宋清华说着,依着姜昭的话坐到她的位置上,“还请小公子伸手。”
她原本只是想着给这位小公子把把脉,看看他是否是冻着了,被吹得着了凉,不成想这小公子反应极大。
于逢生惊得瞬间扔了杯子在桌上,杯身摇晃几下,几滴茶水随之溢出来,他似乎察觉自己这样有些失礼,用袖子抹去了桌上的水滴,伸出手去欲继续捧着杯子,但一瞥见宋清华,又慌忙缩回手,背在身后。
“怕什么?”唐远安撑着脑袋,半靠在桌上,帮腔道,“这位姐姐很温柔,让她给你看看没什么坏处的。”
宋清华也微微凑近了些,温和笑道:“小公子不必害怕,只是简单的把脉。”
“我没事。”
于逢生强撑着笑容,语气故作欢快,却对姜昭与宋清华的靠近有着下意识的防备,双手依旧固执地背在身后,“我都习惯了,不觉得冷,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就……不必劳烦这位姐姐了吧?”
宋清华一怔,刚预备不放弃继续劝说,肩膀处突然搭上来了一只手,宋清华偏着头去看。
姜昭向她笑着摇了摇头,在她的位置坐下,朝于逢生挑眉,也不去深究他不愿意让宋清华把脉的原因:“随你吧,不强求。”
其实也不是她不想深究,只是这小男孩这副模样,明显是任你说破嘴皮他也不愿意将手交给你的,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宋清华有些挫败,范念柏不愿意让她为他治疗,面前这位小公子也是如此,作为医者,她已经被两个人拒绝过了。
“那我……”于逢生又重新捧起杯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几人,见他们脸上没有生气的神情才微微松了口气,“能帮你们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
姜昭抿着唇,有些苦恼,她那番要他帮忙做事的说辞只是为了骗他吃东西吐口而出的,这会儿要她突然想个什么事让他去办,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
但是她还没搞清楚他究竟想隐瞒什么关于自己身子的事,救人救到底,她又暂时还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
况且除开他这嗓音,自他坐下来后的一切动作都不像是个七岁孩童。
姜昭“啧”了一声,做沉思状,下意识向连寤投去视线寻求帮助。
正好,一偏头,她立刻就与连寤四目相对,姜昭一愣,反应过来,急忙又将视线转到林元身上,成功获得林元一脸“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连寤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开始陷入沉思,微微皱眉。
“这样吧。”姜昭忽然坐直身子,从怀里摸出几颗糖来,摆在于逢生面前,随手打开唐远安顺势伸过来拿糖的手,“我的事呢,还要个一两日才能办,不如你先在这里住着,到时候我再告诉你要让你去办什么事。”
她手上一时真没有什么事能让眼前这七岁小男孩去办的,只有先将人忽悠着留在这里,等什么时候弄清楚了他的事,在让他帮她跑个腿就完事了。
于逢生看着手边的糖有些怔愣,手指有些颤动,有些犹豫是否应该收了这几颗糖。
他其实挺想离开的,他深知他有意隐瞒的事对他会有多大的影响,他如果不走,再过段时间,那位会医术的姐姐一查,他就什么也瞒不住了。
他不能做对阿娘和兄长不好的事。
于逢生无奈点头,应了声“好”。
……
于逢生被他们安排留在店里休息,拜托了店小二照看着,姜昭跟着连寤他们去见识见识这所谓的闻星公主与破生王储之间的风月情事。
她就不信邪,史书上这两人的牵扯就那么几句话,他们还真的能知道数千年前发生了什么不成,况且这些人还没有关于永寂的史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