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扰先生了。”
姜昭几人围着桌子陆陆续续地坐下,老板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些人的穿着气质,为他们一一倒上茶,低头笑道:“几位应该不是北御人?远道而来,也不会只是为了看我楼里这几出关于永寂的戏。”
姜昭捧着茶杯的手一顿,故作惊讶,抬眼轻笑:“先生如何得知?”
“畔归城里,有钱人居于城南,奢靡享乐,不会来我这不入眼的万云楼,北御如今内忧外患,人人自危,也不会有人专门来这不出名的畔归城。”
这里既不是边境,也不在君王脚下,更没出过什么能人异士,只有几条不知是真是假的关于永寂古国的传闻。
可是有永寂古国的传闻又如何呢?谁又会对这么个连是否存在都不能明了的国度感兴趣呢?
这种别人自嘲的话不好回答,姜昭只有点头一笑了之。
老板低头从账本之下又扯出一本书册,推至离他最近的连寤手边。
“我这辈子没什么本事,认得些字,如今也都用来记这些故事了,若这些东西对几位有什么帮助,也算是件好事。”
那书册的书封之上没写什么字,连寤伸手将它翻来,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故事,字迹说不上丑也说不上好看,但起码能让人看懂。
唐远安凑过去挨着连寤细细瞧了瞧上面的写下的故事,大多都是关于永寂的,牵扯着各种爱恨纠葛的情爱故事。
详细至极,让人不免咋舌惊叹。
唐远安眼神一顿,忽然按住连寤的手臂以免他继续往后翻。
他的手指快速指向某处段落,神色有些激动,急忙招呼其他三人靠近:“你们快看。”
姜昭应声把脑袋凑过去,顺着他手指方向寻去,“揽星间”三个字被他紧紧抠住。
再从这段话继续往下看,写的是揽星间历代护法下山后与人的爱恨纠葛。
好家伙。
姜昭嘴角忍不住的上扬,这各国君王倾其力量也挖不出关于揽星间内部的一点消息,这里竟然详细地写了他们历代护法的各种琐事,连她们何时下山,要遵守什么规矩都描述得一清二楚:“这些……都是先生查阅史书而得知?”
老板又一一打量了他们一眼,有些惊愕,大致能猜出他们为何而来,继而又摇头淡笑。
“不是,这些是我从一位好友处听来的,不过他讲的不多,大多都是我自作主张添了些纠葛进去编成戏,再找人来演,做不得数。”
他斟酌片刻,“几位……是为了闻星令和圣女的事而来?”
“是。”
姜昭面色不变,并不隐瞒,这人都能看出他们不是北御人,从刚才他们的举动里猜他们的目的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先生可是担心他国之人找到闻星令?”
他们不是北御人,他若有所顾忌,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他们也无话可说。
老板垂下眼眸,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我不相信闻星令的存在,统一天下也不是个令牌能决定的,圣女或许也只是活在传说之中。至于担不担心……若北御需要,我自然会拖着这副身子上战场。我会誓死保卫我的国家,也想要和平安宁的生活,我和我的女儿已经吃过乱世的苦,并不希望子孙们继续承受。”
他微微停顿,似乎思索了什么,继续开口。
“我希望有人能结束战乱,无论这人是男是女,无论是不是北御人,只要是位明君,哪怕他的铁骑终有一日会踏过我的尸体,进入北御大地。”
或许裕朝还在的百年之前,他们的先辈曾齐聚一堂,把酒言欢,忙时与同窗共论繁杂政务,闲时与友人同游大好河山,不必日日处于心惊胆战之中。
他蓦然红了眼眶,双手开始无意识地抠着:“为国战死是我的荣耀,和平是我最迫切的需求。”
天下不统一,战乱不会停。
他说了一大段话,气氛有些沉闷,连寤他们跟着心情沉重过后一时也摸不准他这话的意思是担心还是不担心,是会告诉他们信息还是拒绝向他们透露。
唐远安挠了挠头,试探性地问:“那先生口中这位好友……?”
“他叫陶叙,居于城西永安街。”老板出人意料的爽快,抹了眼泪,“不过是个怪人,每日午时过后便不见人影,四处去寻酒,今日在城北,明日可能就在城东。几位若是相见他,怕是要等到明日再去。”
唐远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多谢先生。”
这么爽快,都没给唐远安劝说的机会,着实让人有些不敢相信,老板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笑着向他们解释:“我告知你们关于闻星令的事,也不会背叛我的国家。”
“……?”
这话又说的模糊不清了,弄得连寤他们一头雾水,但是问也问到了,他们也没了继续叨扰的理由,继续与人随意聊了两句便要起身离开。
老板也跟着他们想要将他们送下楼,再次经过楼梯口那间屋子时,那位脚受伤的姑娘仍然在里面,小心活动自己的脚腕。
这一次姜昭没做什么,停下脚步的是另一位。
林元微微皱着眉头看着里面的情况,他一停下脚步,连带着走在他身侧的宋清华也停了脚步问他:“怎么了?”
前方两步之隔的姜昭几人闻声也转身来查看情况,林元微微抿了抿唇,偏头沉声问老板:“如今这城里,税收很高?”
这话可戳在点子上了,老板急急忙忙退回来两步,拍手抱怨道:“可不是嘛,如今这税收,从北都那里一层一层滚过来,到了畔归这里,城主每月要我们上交收入的八成,城里的年轻小伙儿们又都被拉去打仗了,这些担子只有家中老夫老母与妻子扛着,如此高的税收,温饱都要成难题,可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
这话一出。
不光是林元,在场几人皆是瞳孔一震,畔归这虽离国都不近但也称不上太远的城都有如此荒唐的税收,看来北御这国君,怕是比南陆那位还要不管事啊。
林元有些不敢相信,语气都带了点惊疑:“北都不曾有人来查探过?监察的官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