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地快要窒息的梦魇,渊儿的哭声,烽烟四起的战场,师兄染血的战袍,还有,那人一如既往的宠溺笑颜......
孟鸢清心口像是被重锤击中,猛地翻身一口鲜血喷出,满头大汗,剧烈地喘着粗气。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昨晚上身上的伤口又疼了?”
绿袅听到动静赶忙过来,焦急地马上要去找大夫,却被孟鸢清一把拉住。
“我没事。”
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孟鸢清将那些烂灼心肺的毒恨尽数压进心脏。
除了韦济宁,那个造成她前世所有悲剧的人,实在过于强大,她甚至不能告诉任何人关于他的秘密,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包括最疼爱自己的外公。
“这怎会没事?昨晚上要不是少将军及时赶到,小姐可能都被老爷打死了!”绿袅担心道。
绿袅是跟孟鸢清从边关回来的丫头,少了几分家生子的温顺,却是这府上唯一一个忠心于她的人。
“他没那个胆子,不然你我也活不到今天。”孟鸢清起身,看着自己身上横七纵八的血痕,冷然一笑。
有外公在一日,她孟鸢清在这孟府,京城,大燕,都无人敢惹!
只可惜,自己前世却不明白这一点,一直任人欺负也不反抗。
“他……昨晚离去时,可有留下什么话?”孟鸢清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
绿袅愣了下,小声道:“姑爷他……他昨晚在你昏迷后,就和宣平侯夫人,回府了。但是宣平侯夫人说了,等小姐醒了会再来的,所以姑爷一定会来瞧小姐的,小姐别伤心......”
孟鸢清看了看绿袅闪躲的眼神,无语扶额,“我问的是师兄。”
至于韦济宁,他算什么东西?
绿袅瞪大了眼睛,实在摸不准孟鸢清的心思,只好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少……少将军他见你昏迷后,吩咐奴婢,如果再有昨夜那种情况,便径直去少将军府知会他,然后就回府了,并……并未留下什么话。”
闻言,孟鸢清默默叹了口气,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伤了师兄的心。
她和师兄从小在边关长大,一起在草原上策马嬉戏,一起围着篝火舞剑唱歌,一起被外公罚跪背书......
她和他之间有着那么多,那么美的过去,可是这一切,在自己回京之后,全都变了。
林氏教她学做名门淑女,自己也为了讨邱尚书,韦济宁的欢心,化起了花花绿绿的大浓妆,走起了扭扭捏捏的小碎步,将那些在边关的快乐岁月,全都贬斥成粗鄙庸俗。
她还记得前世,她回京三年后,师兄也奉命回京镇压宁王叛乱。
三年后的第一次相见,师兄从边关带回了一大包自己从前最爱的土特产,兴冲冲地来尚书府寻她,可是她那时正在和几位京城闺秀圈儿的小姐在后院赏花玩笑。
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大家闺秀的形象被破坏,她硬生生让绿袅去谎称自己不在,连见一面都不肯。
师兄怕给她添麻烦,不敢擅闯,只得在府门外等了几个时辰。天都快暗了,也不见她出现,便遗憾地托绿袅将特产转交。
可是师兄在回去的半道上,突然想起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没有交给她,便急忙调头回去,却恰好见到她孟鸢清笑容满面地把那几位闺秀送出来。
其中一位妆容精致的小姐哂笑地看着绿袅手中的土特产,嘲弄道:“没想到孟家姐姐竟然还喜欢这些玩意儿,这种东西,我们家的狗都不会吃的。”
她当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强笑道:“妹妹说笑了,这些东西我怎会入眼?不过一个没眼色的下人想着讨我欢心,特地去买的这些土玩意儿,我正打算扔了呢。”
送走了几位闺秀后,她刚一转头,就瞥见了站在墙角阴影里的他。
三年未见,他容颜依旧,愈发英姿焕发,俊朗不凡。可是她,却再也不是记忆中笑容明媚的模样。
自此以后,她甚少再见到他。就算相见,两人也是形同陌路,连只言片语的问候也无。
“孟鸢清,你真的是活该......”
她垂眸看着自己一身的伤,自嘲地笑了笑。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笑语声,林氏的声音从雕花窗外传来。
“鸢清你可好些了?宣平侯夫人和济宁放心不下你,今儿一早就过府来瞧你了。”
孟鸢清冷然一笑,这几人还真是脸皮厚。昨儿个还恨不得自己死,今儿个晓得不占理,又腆着脸来软的。
吩咐绿袅替自己简单更衣梳洗后,她们便进了来,孟鸢清略一扫眼,除了昨晚被自己气个半死的邱尚书外,全都来了。
苏玉一身月白素裙,绢纱披风,越发显得风情摇曳,楚楚可怜。
她杏眼微红地跪在孟鸢清跟前,温顺可怜道:“昨儿个是玉儿不对,是玉儿鬼迷心窍,还请姐姐不要生玉儿的气。等玉儿过门后,一定尽心尽力侍奉姐姐。”
这时林氏也笑着帮腔道:“你这傻孩子,你都认错了,鸢清作为姐姐,还能不原谅你吗?更何况你们姐俩以后又要共侍一夫,就如同亲姐妹一般,她要是与你计较,岂不是成了妒妇恶女之流了?所以她肯定不会再与你多计较的。”
“是呀是呀,夫人说的在理。鸢清啊,我知道你昨儿受了委屈,但是当女人的,谁不是这样过来的。玉儿是你表妹,她又有了我韦家的血脉,她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你还能为难他娘不成?你就大气点,原谅她,以后我会好好叮嘱济宁,让他好好对你的。”
宣平侯夫人也和善地劝慰道,说着又用手肘拐了拐一旁的韦济宁,“你到底是个男人,又是玉儿腹中孩子的父亲,你也拿个话出来啊!”
韦济宁昨日见识过孟鸢清的刁钻难缠,原本心里十二万分地不想娶她,但是一见她那张清美绝俗的脸,又实在舍不得。
此时便借坡下驴道:“如果你能保证以后安分守己,好好帮娘亲操持家务,善待玉儿的话,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但你要是还像昨日那般刁毒,不容人,就别怪我不讲夫妻情义了。”
好个软硬兼施啊。孟鸢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几人,缓缓地,笑了出声。
顿时在场几人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暗自对了个眼神,隐含嘲笑。
就说一个关外来的小丫头,能难缠到哪儿去?
漫不经心地刮着茶碗上的茶沫子,孟鸢清轻笑道:“那依你们说,我怎样,才不叫妒妇恶女,刁毒不容人呢?”
林氏温柔笑道:“这容易。玉儿的身子等不得了,所以你和济宁也就抓紧办了。婚礼这些就一切从简,你便将就些,等玉儿正式过门的时候再热闹也是一样的。
你因无子嗣,所以进门只得从平妻做起。而玉儿,看在她腹中孩儿的面上,至少也得有个平妻之位,这样才没人说你善妒。
至于之后的正妻之位,那就看你们俩姊妹谁先为宣平侯府诞下子息了。为娘这样做,都是为了保住你的好名声,你细想想如何?”
孟鸢清看着林氏笑意盈盈地为自己“打算”,转头看了看韦济宁和宣平侯夫人,问道:“你们都是这么打算的?”
韦济宁以为孟鸢清已经答应了,顿觉得意,“你昨日闹出那样荒唐的事,如今这已经是我们宣平侯府能给你最好的选择了,你要是再......”
没等韦济宁说完,孟鸢清再也忍不住,弯腰几乎笑岔了气。
这男人竟如此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