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后。
位于神界之巅的昼星台上,大祭司雪无一身月白金边长袍迎风而立,淡金色的眸子看着不停演变的星轨,神色晦暗不明。
在他的身后,是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九百九十九级白玉台阶,帝渊正顺着台阶走上来。
直至脚步声临近了,雪无才淡淡出声:“帝君今日怎会有空来昼星台?”
帝渊朝雪无施以一礼,恭敬道:“听闻师尊今日出关,弟子特来向师尊请罪。”
“若是锦月的事,便不必说了。”雪无的声音和月色一样冷淡,“这是她的命数。”
“命数?”帝渊的面色一瞬间变得复杂,他沉默半响,才低声问:“师尊,命数是否真的不可更改?”
雪无转过身,目光落到帝渊身上,露出一点怜悯的神色。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命数,若是强行更改,须得付出代价。”
月光下,雪无满头白发如雪,帝渊忍不住问:“敢问师尊,您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神界大祭司执掌星辰命盘,推演万物命数,有违天道,大多寿命不长,三千年一换。
可他的师尊雪无,在位已有一万三千年。
“这不是你该问的。”雪无神色淡淡,将一朵神力凝成的金色莲花悬到帝渊身前。
“我已时日无多,新任祭司的人选已经出现,帝君若无事,便去将他带回来。”
“是,师尊。”
帝渊伸手接过金色莲花,感受到上面蓬勃汹涌的上古神力,眸子微暗。
金色莲花,乃是远古时期神族帝君的标志。
九千年前山河之战后,远古诸神尽数陨落,唯师尊一人留存至今。
现如今的神族,神力及血脉早已不如当初那般精纯。因此即便他身为神族帝君,却碍于血脉上的压制,至今也无法走完传承之路,得到金莲的认可。
可师尊并非王族血脉,怎么会也能使用传承之力,凝出金莲?
雪无一眼便看出帝渊在想什么,出声解释:“帝君不必多想,金莲之力乃是天衡帝君所赠。”
帝渊天赋极好,却对权利看得太重,疑心也重。大事未成,他不愿再多生枝节。
“弟子只是有些疑惑罢了。师尊可还有什么吩咐,若是没有,弟子便告退了。”
帝渊将金莲收起来,又对雪无行以一礼。
雪无点了点头,帝渊便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白玉石阶隐藏在云层里,一直延伸到九重天的流云涧。
以往他来此,皆是运用法术飞行,今日为表明自己的请罪之心,是一步步走上来的。
帝渊走到昼星台入口时,忽然听见雪无的声音遥遥传来,“帝君,月光树开花了。”
他抬起头,果然看见走道两旁的月光树开了花,小小的洁白的花朵,如同晕染了月光,美得令人心惊。
昼星台上有风,无数月光花被风吹落,打着旋儿落下来,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接过一朵,便听见雪无温凉如水的声音。
“花开花落,自有定数。强行逆天改命之人,往往不得善终。帝君,好自为之。”
帝渊闭了闭眼,将手中的月光花用力碾碎,大步踏出了昼星台。
那便让他不得善终。
反正这七百年来的岁月,也是他偷来的。
雪无看着帝渊逐渐远去的身影,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一只雪白的猫从角落里走出来,蹭了蹭雪无的衣角。
雪无弯腰将猫抱在怀里,眼里露出一点温柔的笑意。
“九千年了,这盘棋,只差最后一步便可圆满。团子,你可高兴?”
“喵~”团子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雪无,又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掌心。
“我也高兴。”雪无抱着猫往昼星台东边的莲池走去,脚步轻快。
九千年了,他终于可以告诉那个人:雪无,幸不辱命。
帝渊回到缱云阁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往常侍奉在侧的侍从都不知去了何处。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殿内传来。
他皱了皱眉,转瞬间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推开殿门走进去,果然看见一人正坐在属于他的王座上,双眸轻闭。
那人平日最重仪容,今日却极其狼狈,似是刚从传承之地匆匆赶过来,衣服都来不及换,一身紫色华服血迹斑斑,破烂不堪。
帝渊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忽听见那人极力压抑怒气的声音。
“帝渊,你怎么敢?”
下一瞬,他便猝不及防地被一道极其强劲的妖力裹挟着狠狠地撞到了墙上。
那人站起身朝着他走过来,淡紫色的眸子里妖气弥漫,尽是狠厉。
“一千三百年朝夕相处,你竟如此对她,当初我便该杀了你!”
“她的死并非我本意。你对我出手,是要至山河法则于不顾么?”
“山河法则?”尾音上扬,又化作一声冷笑,“你以为如今,我还会惧怕法则之力?”
紫色的妖力凝成一把巨大的剑,以雷霆万钧之力朝帝渊刺去,在靠近他心口半寸的地方,忽然被一道淡金色的结界拦住,再不能前进半分。
白衣白发的雪无忽然出现在帝渊身旁,对着那人微微颔首。
“好久不见,星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