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一壶酒，倒了两杯放在墓前，又拿出一把琴，盘膝坐下。

锦月迈着小短腿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边。

他没有管她，只专心弹琴。

“昔有故人倾城色，倚高楼，舞蹁跹。

谁家少年，长笛奏相思。

不知命途多坎坷，赤子心，许潮灵。

云汐岛上，滴血染白衫。

......

倾吾树下，红装沾笑颜。

埋骨冢里，愁酒断人肠。

只盼故人魂归，万世长安宁。”

......

一曲终毕，他转过头，才发现锦月不知何时挪到了他的衣摆上，趴着睡着了。

春日的暖阳照在她身上，透明的蛛网在她胡子上熠熠生辉。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伸手将她胡子上的蛛网拿了。

他的动作很轻，可还是惊扰到了她。

雪白的小猫动了动身子，用爪子扒了几下自己的胡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噜大睡。

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还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嘴巴。

他竟一时间不忍心打扰她的美梦，就那般由着她在他的衣摆上沉沉睡去。

春光熙熙攘攘，正是热闹的时候，连他的心，也在温暖日光的浸泡下，变得柔软起来。

回忆终止，锦初颇为遗憾地对他说：“真怀念从前的日子。”

那时他们还未历经山河之战，中间也未隔着生死，未隔着九千年的光阴。

楼御辰眸光轻闪，“会回到从前的。”

他们早在九千年前布好了局。

——

慕色低垂时，锦月走出了锦初的寝殿。

她今日尝试着修炼了一会，许是因为体内仍有神力的缘故，效果甚好，一个下午便突破三阶。

等她从修炼状态退出来，往身旁一看，小橙子不见了踪影。

她想着它应是自己跑出去觅食，便没有找它，准备再去找一找楼御辰。

隔得很远，便可以看到楼御辰院子里斜伸出来的绯色花枝，夜色里，那些红色的花朵晕出淡淡的荧光，极美。

锦月走到院子门口，手腕上忽然生出一阵灼热感。

她掀开袖子一看，代表着生死契的红色丝线从她手腕上延展出来，一直延伸到绯色花树里。

想来是楼御辰愿意见她了。

锦月走进院子，朝花树上看去。

楼御辰正坐在枝干上，玄色衣摆垂落下来，见她，忽然露出一个笑。

“今晚月色甚美，可要上来同我一起赏月？”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琉璃杯，有酒香被夜风带着灌进她的鼻子里。

锦月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你也是来这里看花的吗？要不要上来，坐在树上看得更清楚些。”

.......

锦月知晓这是自己身为大帝姬那一世的记忆，定了定神，对楼御辰道：“我不会飞。”

在红尘域，达到九阶才可飞行。

楼御辰朝锦月勾了勾手指。

下一瞬，她便被一道温和的灵力裹着稳稳落在了树干上。

锦月在楼御辰身边坐下，“你还能使用灵力？”他不是魔族么？

“在红尘域过多使用魔族的力量，会被天道察觉，降下天罚。”楼御辰递给她一个琉璃杯，“可要喝酒？”

锦月点头，接过琉璃杯，杯子里已盛满了酒液。

楼御辰对她举杯，她也大大方方将杯子与楼御辰的轻轻一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末了，还将琉璃杯翻过来倒了倒，挑眉看着楼御辰。

楼御辰一笑，“酒量倒是比从前好多了。”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是自然，我常跟星漓一起饮酒。”察觉到楼御辰倒酒的手微顿，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忙补了句：“星漓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楼御辰给她倒了半杯酒，“你若是不想日后后悔，便离他远些。”

“为何？”

“你只需听我话便好，至于原因，日后你自会知道。”

锦月抿了一口酒，心中自有打算。

星漓是她的好友，日后回了幻灵，少不得要见面的，怎好突然疏远？

楼御辰看锦月心不在焉，知道她多半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摇了摇头。

该说的他已经全说了，至于剩下的，便看她自己如何做了。

锦月将半杯酒喝完，再想喝时，楼御辰却坚决不倒给她。

“小酌怡情，酗酒伤身。”看她很不尽兴的样子，他换了个话题，“你可想知道自己天赋如何？”

他这么问，是想带她去测灵？

可是......

“现下测灵殿应已闭门谢客，如何知晓？”

“自然是偷偷进去。”楼御辰理所当然地说。

他特意等到现在才问她，就是想让她偷偷去。

锦月看了看一脸认真的楼御辰，“这恐怕会有损你兰泽王光明磊落的形象。”

“光明磊落？”楼御辰轻笑，“那是世人眼中的我。我是魔族，魔族可不讲那么多规矩。”

他抓住锦月的手，带着她朝测灵殿的方向飞去。

他的动作很快，锦月只能模糊地看到下方寂梦城的万家灯火。

不多时，二人便站在了测灵殿中。

殿内没有点灯，只中央一棵晶莹剔透的树散着盈盈幽光。

“这是测灵树，”楼御辰向锦月解说：“测灵树从下到上一共十个分枝，代表着天赋的强弱，分为十品。你只需将手放上去便好。”

锦月走到测灵树前，将手放了上去。

以她的手掌为中心，一圈圈涟漪在树干上扩大开来，紧接着，一道幽蓝色的光芒从树干底部开始往上延伸。

一个分枝，两个分枝，三个分枝......直至将所有分枝都填满，整棵测灵树完全变成了幽蓝色。

紧接着，测灵树光芒大盛，原本光秃秃的树干上，忽然长出一朵又一朵的蓝色花苞，又迅速绽开。

楼御辰勾唇一笑，飞快地拉过锦月，消失在原地。

几乎是在同时，星漓推开门走进来。

他将目光落在开了花的测灵树上，眸子里浮上些许兴味。

没想到时隔两百年，还能再次看到同他一样是十品天赋的人。

他径直走过去，将手掌贴在测灵树上，闭上眼，脑子里浮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想来是被人做了手脚，以致他不能看清是何人来此测过灵。

星漓不甚在意地收回手。

以为这样，他便没有办法了么？

大殿外传来喧嚣声，几位长老小声议论着走进来，见到星漓，具是一怔，连忙纷纷行礼。

“拜见尊主。”

星漓懒懒地看他们，“你们来此做甚？”

“回禀尊主，”其中一个长老道：“我们瞧见测灵殿有异动，便相约来看看，想不到尊主先我们一步。”

星漓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那你们现在看到了，退下吧。”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

方才答话的那位长老大着胆子问：“敢问尊主，方才是何人在此测灵。”

那可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镜花水月必定要抢在其他势力之前将其收入门中。

“无人在此测灵，”星漓似笑非笑地扫了几位长老一眼，“只不过本尊闲着无聊，突然想看测灵树开花之景。”

众长老：“......”

虽然早便知道尊主做事全凭心情，但一想到他们半夜起来只是因为他的一时兴起，心中难免有怨气，却又敢怒不敢言。

只得恭敬道：“我等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