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锦心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甩着酸痛的胳膊,乔锦心心里亲切地问候了王氏几十遍,边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撒气。
路程才过一半,就见秀云提着灯笼来迎,身旁站着顾维均常贵。
“你们怎么都来啦?”
乔锦心有些意外。
“怕你有事儿啊,你去大嫂那一整天都没什么动静,我派人去打探,只听说你被罚在戒房抄女戒,详细地一概不知。”
“怎么样,为难你没?”
顾维均温和开口,语气里尽是关切。
“快别提了,活活抄了一整天啊,没吃没喝的,抄不完还不许出去,你说惨不惨。”
乔锦心嘟着嘴直抱怨。
秀云回身把灯笼交给常贵,自己则扶着乔锦心,边走边为她仔细揉肩。
“真是稀奇,以你现在的脾气,没撂挑子?”
见乔锦心无碍,顾维均放下心来,话锋一转,出言调侃道。
“忍一时风平浪静。撕破脸只会两败俱伤,对大家都不好。”
“这戒书抄的值当啊,不到一天的功夫,你就懂忍让了。”
“什么值不值当的,道理我都懂,跟抄这该死的女戒有什么关系。”
话不投机半句多,顾维均现下的话,句句让乔锦心听着不舒服。
“赶紧回去吧,明儿我还有正事儿呢!”
乔锦心不耐烦地摆摆手,加快脚步,甩开众人一个人跑在最前面。
提到这正事儿,她又云开雾散,眉开眼笑的。
“什么正事儿?”
顾维均追上来,注意到了乔锦心的表情变化,来了兴趣。
“就不告诉你!”
乔锦心再次傲娇地跑开,秀云无奈地在后面直呼:“慢点儿。”随后便又去追。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府也多亏乔锦心近段时间的本分,安生了好一阵子。
乔锦心每日照例去王氏那学规矩,再刁难都忍下来了,脾气好的很。
王氏对自己的教学成果很满意,殊不知与此同时,乔锦心正慢慢地用自己的方式影响着她的独生女巧儿。
要独立自主,要争取自己幸福的权利。
每日的故事主角,不是亲自挂帅的穆桂英,封侯立传的秦良玉,就是击鼓抗金的梁红玉,要么就是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
故事讲完,还总夹杂点秀云喜鹊在街面上听得的实时新闻,说到最多的还是这牟大娘子。
这牟大娘子搁在现世,妥妥就是个成功的女企业家,何况还是在这样一个封建的,给女人强行戴上无形枷锁的地方。
她凭一己之力,使得牟家的茶叶铺子遍地开花,生意越做越大,甚至远渡到了大洋彼岸。
这次更是亲自押送货物,与商船一起出海。经过琉璃岛时遭遇海盗,凭借过人的胆识跟智慧,与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里三通谈判,斗智斗勇,最终得以保全一船人的性命及货物安全,更是赢得了里三通的钦佩,当场认了妹子,亲率得力手下一路保驾护航送到目的地。
这样的人物事迹,听着都让人热血沸腾,乔锦心心潮澎湃,真想跟这位巾帼英雄见上一见,好好领略她飒爽的英姿!
巧儿故事听的上头了,还硬拉着乔锦心演起来,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打闹着,咯咯笑作一团。
“巧儿,谁在你屋里头啊,笑的这么开心?”
王氏突然带着一大帮子人鱼贯而入,带来了一大批花花绿绿的衣服配件还有首饰。
“哟,少夫人也在啊,怪不得这么热闹。”
王氏进来,场面就立即冷下来不少,乔锦心也顿时觉得扫心,起身便带着秀云告辞。
“嫂子既然有事,就不叨扰了,我们先回去了。”
“别忘了,下午还要来戒房背女德,背不上来可是要罚抄的哦。”
王氏还不忘在背后提醒。
“忘不了。”
乔锦心咬牙切齿的应承,心里真恨不得把这万恶王氏千刀万剐了。
见乔锦心二人走远,王氏才换了副厉色,疾步到巧儿边上坐下,用手直戳着巧儿脑门。
“你把娘的话当耳旁风啊,谁让你跟这个疯丫头走这么近的?”
““可是娘,小婶婶待我很好,说话也很有趣也温柔!”
“那是她故意营造给你的表象,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听娘的话,娘说的绝没有错。”
“日后,离着她远点,听见没。”
巧儿头低的极低。
“听见没?”
王氏加重语气又厉声问一遍。
巧儿还是没答,只是极其轻微的点头算是勉强应了。
训完话,见巧儿还是自己那个乖巧女儿,王氏又换了一副笑意盈盈的脸。
“过两天老爷六十大寿。你叔伯堂兄都要来,给你特意做了几套新衣裳,赶紧过来试试!”
巧儿一下抬起头,不解的问:“娘,老爷过寿,为啥给我买新衣服呀?”
王氏拿过几件,在巧儿身上比划着。
“你懂什么?到时候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富绅商贾,被哪家看上了,你下辈子就不愁了,娘也就放心了。哦,对了,这几天把你那琴技再好好多磨炼磨炼,娘跟老爷求过了,到时候在寿宴上献曲一首,也好出出风头。”
巧儿心下立即明白这场寿宴献艺意味着什么,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娘,巧儿还不想嫁人。”
王氏只当巧儿年纪还小舍不得亲人,停下手里的动作,过来轻拍她的手柔声安慰。
“知道你舍不得娘,可是姑娘家的青春就这么几年,你如今正是如花似玉的大好时候,再晚些时日就不值钱了,赶紧趁现在挑个好的才是正事儿。”
巧儿悲伤的撇过头。
“说到底您跟老爷就是想把我卖个好价钱。”
巧儿话音刚落,王氏就又突然变了一个脸,一个巴掌怒不可遏甩在她脸上。
“这说的是什么话?娘和老爷不都是为了你好吗?你嫁个好人家,过去享福的还不是你自己?狼心狗肺的东西!”
“打今儿起你就给我在这好好练琴,哪儿也不许去!”
说着话,王氏抬眼阴鹜瞧了瞧,站在边上瑟瑟发抖的喜鹊。
“小丫头还是心性不定啊。雁儿,喜鹊就交给你了,明儿个叫王妈妈吴妈妈照看小姐。”
“夫人!”
喜鹊吓的瘫软在地。
“娘,不要!”
巧儿终于硬气一回,随手拿起同样的针线红剪子,寒光毕现的,锋利的前尖儿死死抵在细嫩的脖前,轻轻一刺便可划破。
“您今天带走喜鹊,就不要怪孩儿不孝了。”
王氏没想到巧儿如此过激,吓得语无伦次。
“巧,巧儿你,快放下,先放下。”
“您先答应放过喜鹊!”
巧儿情绪激动的喊。
“娘没说要把喜鹊如何啊,乖孩子,赶紧放下。”
王氏边作安抚,边不露声色慢慢靠近。
“不要过来!”
巧儿机警,马上察觉,激动的又后退几步,与王氏又保持了不少距离。
王氏无奈只得作罢,后撤两步干着急。
“您不要骗我了,之前的丫鬟小彩跟了我那么多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被您带走了就再没回来过,我四处叫人打听,前一阵才听说是卖在了妓馆里,被哪个贵公子哥给糟蹋死了。现在您又要带走喜鹊,是又要把她卖到哪个妓馆?”
王氏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直白地把自己这些黑心的烂事曝光的是自己亲生女儿,一时也慌了神。
“胡,胡说!这小彩明明是自个儿走失的,怎么无故赖在娘头上?巧儿,你这又是听了哪个烂舌头的的挑拨?是夏瑜么?明个儿就找她算账去!”
巧儿无声的落泪,眼神无助且失望透顶。
“娘,这不关小婶婶的事儿,您怎么还无端诬赖别人?小彩的事儿我不问了,我只求今日您放过喜鹊,算我求您。”
王氏静默了片刻,旋即便平稳的朗声道:“小姐今日身体不适,找个大夫来给开几副药。”
领着呼啦一大帮人退出去,经过巧儿身边时,王氏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还在倔强握着红剪子抵脖的决绝女儿。
见王氏一行人走远,保住了喜鹊,良久,巧儿才敢长舒一口气,手中紧握的红剪子“当啷”一声落在地上,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她才发现自己后背湿了一片,人也瘫软下来,站不住了。
“小姐!”
喜鹊踉跄站起身,涕泪横流的冲过来紧紧拥抱她,两个小姐妹劫后余生一般抱头痛哭。
乔锦心不知道巧儿喜鹊这对小姐妹,在她走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接着几日她照常来到巧儿的住处,院子里都不见人。观察一会,又发现进进出出的是两个老妈子,也不见喜鹊。
让秀云去打探,也只听说小小姐是身体不适,具体的一概不知。
乔锦心郁闷,不过去王氏那学规矩却越来越勤,每次都很配合。
“嫂子,巧儿到底什么病啊?”
乔锦心实在忍不住了,某日直接在一个抄写顾氏家规的午后,问起了前来检查的王氏。
“不劳你费心了弟妹,有大夫照顾,好的很。倒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过两天就是老爷六十大寿,这兴县大大小小,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还不乏京地的官员亲眷,到时候可千万别在外人面前出了洋相,那顾家可就声名远扬了!”
“六十大寿啊,那人一定很多了!”
乔锦心并不理会王氏的阴阳怪气,只听到人多就兴奋起来,反倒看的王氏有些不安。
“你可给我安分点,别又捅出什么大篓子!”
“有嫂子多日的悉心教导,怎么会呢!”
乔锦心面上说着客套话,打着哈哈,小脑筋已经在飞速运转起来,想着如何在寿宴这天,趁乱偷溜出去透透气了。毕竟掐指算来,距离她上次出门又有快一个月的时间了。
“最好是如此,再闯祸,小心老爷的皮鞭子!”
王氏狠狠警告着。
“知道啦。”
乔锦心嘴上答应着,心里翻了个大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