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啊,来人啊!”
“都快一个时辰了,巧儿这样敲没用的,叫破喉咙都没人会理的,别拍了!”
乔锦心托腮坐在桌边,眉头紧锁,一遍遍用手指来回荡着桌沿下,锻面桌布流苏穗子。
看来这李家也是个吃人的牢笼。
“巧儿,不要急,这婚一定退的了!”
话虽如此,可眼下她们二人都被关在这里,门窗紧锁,真就是密室,首当其冲的,出去就是个问题。
天又完全黑了,呼呼的风越刮越烈,门窗都要跟着晃动。
这样一个妖风作怪,不见明月的晚上,李家上下都早早收了活计,猫在屋里,不敢随意走动。
基本都是黑着火,门窗紧闭,早早歇下了,摔的不轻的奶妈也趴在自己铺上,边小声哼哼,边咒骂着这天气阴森古怪。
院子里,两个鬼祟的人影。
大作的风卷起飞沙走石,枯树叶子,都成了锐利武器,压制着露天,还在室外的人,不能睁眼。
这风中凌乱的二人,连原本遮丑的墨水蓝色头巾,都给掀了卷到天上,到空中乱舞,只好虚无的跳脚抓两下,可也都是徒劳,又怕太张扬了要暴露,赶紧低头赶路,也只是心急的凭借感觉找。
“彭!”
不小的动静,突然炸响,随后又马上被“呼乌”的狂风给掩盖了,听得不似真切。
“在那边!”顾维均敏锐的捕捉,开口又灌进了不少寒风,都顾不了得了,拔腿就往声源处赶。
好在离得不远,刚到地方,就见一个小巧的矫健身姿一闪而过,快的很,消失在回廊尽头。
只那一个酱紫的衣袂,顾维均确定就是。
顾维均几下冲过去,硬是不见了。
可惜还是略晚了一步。
“小,小叔叔?”
巧儿站在门边,见来人一身的女式对襟蓝布棉袍,还挺合身娇俏,只是结合了他的身份,和惯常的状态,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她去找李东福了?”
找人归找人,还是要适当了解情况的。
就是这女装还挺扎眼……
完全颠覆了他平日的形象。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顾维均泰然自若,好像根本没有女装这回事情,自己此时身上穿的也是日常的男子长袍。
巧儿稀奇的几次抬头,盯着他特意看了好几眼,他也毫不在意,查看了被一枪崩残的铁锁,连带这木门也穿了一个眼儿。
“胆子可真大!这就敢随便在人家府上动枪了!”
他是懊恼不迭,她今日做的一切出格的事,那都应该一应算在自己头上,当初是自己特意把这“行凶”的,交到她手上,还教会她怎么用的。
“额,那个,小婶婶……”
巧儿绞着手含糊着。
“别瞒着了,我能追到这儿来就是都知道了。”
顾维均皱眉,一想到乔锦心宁愿相信个十三的娃娃也不相信自己,心里十分郁闷。
“额,啊?嗯。”
“她知道人在哪儿么,就敢随便带着家伙乱闯?”
看巧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顾维均也只是嘴上抱怨一通,收拾了地上残局,把巧儿推进门里,叮嘱她不要出来,让常贵在这侯着等信,最后才掩好门,把这锁头归到原样,才自己一个人朝乔锦心消失的方向循着疾步跑去了。
他是真低估了乔锦心的。
她到后厨偷拿吃食的时候,早就偷摸踩好了点,找到了他李老爷李少爷的住处,借着大风的掩盖,到处也没人,大摇大摆。
一下子就找到地方。
这李宅上下,只这一间还亮着灯,两个交织的人形,动了动,映在窗上。
乔锦心到门前来也不多作客气,掏出家伙事儿,直接霸气的一脚就把这小门给踹开了,里面的人有些颤声的慌张。
“谁,谁?”
乔锦心见其中一个转头的正是当日,在顾家中厅大放厥词的李东福,也不含糊,马上就亮了亮乌黑锃亮的家伙,到他面前,一下牢牢顶住了他后腰。
“李掌柜的,别来无恙啊。”
李东福走南闯北的,也见识得这火器的厉害,这可是能把人脑瓜子崩成豆腐脑,把人身子打成筛子眼的,开不得玩笑。
“女英雄,女英雄,您要什么尽管言语,何必动刀动枪的,一切都好商量的。”
李东福被腰间顶着的东西吓得面无人色,冷汗直冒,整个人被点了穴似的,夸张地抬着手,动弹不得。
“李掌柜的,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日前才在顾家中厅见过面的,这么快就忘了?”
“你,你是顾家少掌柜的夫人?”
李东海略回忆了一下,瞳孔紧缩,恍若大悟,怪不得打从一进门就觉得这人眼熟,果然是在哪儿见过的。
“少废话!赶紧给老娘在这休书上签字画押!”
“啊,啊?”
李东福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少夫人,这休书自古都是男方家出的,您这不符礼教吧?”
“什么礼不礼教的,老娘不吃这一套,你只管签字画押,别的不用你管!”
“好好好,签签签!”
李东福点头如捣蒜,被乔锦心压着到桌上,痛快的签上大名。
“还有!掌印!”
乔锦心眼里揉不得沙子,又把枪一指,李东福无奈,本想耍些花招,随便蒙混过去,这下也只得将手掌又涂了些墨汁,结结实实规规矩矩按好。
不过这样惊世骇俗,他头一次见的文书在面前,就算在黑洞洞枪口下,李掌柜的还是忍不住好奇拿起来吹了吹,欣赏大作一样,读起上面内容。
今有兴县顾氏族女顾怜,夫从李氏非所愿得,泣泪哭嫁。故立此休书,听凭改婚,永无争执,恐后无凭,特立此文约为照。
“要媳妇,要媳妇!我要媳妇儿!”
原本半躺窝在旁侧,傻呆呆注视着一切发生的李少爷,突然就发了失心疯一样的闹起来,扑腾着一下子从塌上连带着垫的几层棉胎心,一块摔到地上。
“瑞儿,我的瑞儿!”
李掌柜的见儿子有事,就也不管不顾了,直接暴走而去。
“不许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乔锦心也搞得紧张起来,情急之下,她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扣动了扳机,“彭”的一声巨响过后,李掌柜的搂这自己儿子在地上,抱头如鹌鹑,瑟瑟发着抖,嘴里不禁低求
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你干什么!”
门口一声叱喝,乔锦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来人从身后一个僭越下了枪,顺势将她圈在怀里,牢牢握着她正蓄了全力准备一击的手肘。
“顾,顾维均?”
还是是未施粉黛,头巾也掉了,乔锦心还认得出。
“闹这么大动静还不够吗?赶紧走吧,一会有人来了就走不掉了!”
“等等!”
被顾维均推搡着临出门,乔锦心挣脱开,还不忘去拿桌上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凭证。
想着不大放心,还特意到那父子二人跟前,用笔三两下给那病的李少爷大概齐涂了个墨掌,操控他手,啪一下盖在她拿来的休书上。
“好了,走吧!”
把这纸张小心翼翼的叠了一层又一层,再仔细揣在内衣襟里,乔锦心这才心满意足起身。
“赶紧走吧!”
身后是早就等的焦急不耐烦的顾维均,一把拉起她也不管外面的风是不是大地能把人刮走带跑,就这么迎着,去找常贵他们。
“你来做什么?还有啊,你穿女装可真不错啊!啊哈哈哈”
一路跑进廊檐,乔锦心刚喘匀了气,就马上发表了自己对顾维均这身打扮的观点。
“你倒是还有闲情逸致来说笑,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顾维均无语翻了个白眼,还是拉着她继续略放缓了速度,不过还是急步的往前赶。
“咱们现在是要回去救巧儿么?”
乔锦心毕竟下午才把李宅整个后院都逛了一遍,认得这方向是去巧儿所谓“新房”的。
“不然呢?你都把她新房打穿了,丈夫公公恫吓了一遍,这两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乔锦心不屑的撇撇嘴。
“结下就结下呗,以后不来往不就得了,我看这李东福就不像个好人,还是属于良心坏透了的那种。”
“呵,你倒说的轻巧,古语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今日惹了他,他日后必定寻到机会就往死里报复!”
顾维均说的如此煞有介事,乔锦心反而不在乎的耸耸肩,挑挑眉。
“怕什么,以其人之道还至彼身,他奸咱们就比他更奸,玩阴的?呵,谁还不是千年的狐狸。”
顾维均哭笑不得的无奈摇摇头。
“你这些歪理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这怎么了,你甭管它从哪来的,只要实际有用就是王道!”
“那你用火器指着人家脑袋,有什么收获吗?”
“怎么没有,有用的东西到手了啊!”
乔锦心骄傲的拍拍胸脯,毕竟这休书就藏在其中。
“你逼着李东福给写了休书?”
刚在屋内顾维均本就疑惑想发问。
“那哪儿来得及啊,我早就写好了,他只要按个掌印签个字就行,而且,我写明了是咱巧儿休的他李少爷。”
言于至此,乔锦心还特意强调了她这休书的特色。
“这做不得数的吧?古往今来,哪有女方写休书的?官家也不认啊。”
“诶,这你还真说错了,我特意翻了本朝的律例,都只说合离要凭休书或协离书,可没强求一定是男方来给出的,只要双方签字画押便都认可。”
“虽未强调,可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顾维均还是觉得乔锦心想法天真。
“这约定俗成也是人习惯了遵守的,怎地,有些不公平的奇怪规矩改一改不应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