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尔玉没再说话,他俯身捡了一片碎玉,转身离开。
宁香娣在丫鬟搀扶下站了起来,她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花不语和江有雪,急急跟上顾尔玉的步伐,满头珠翠作响。
花不语随即拎起江有雪的后领丢到一边,满脸嫌恶地解着衣服,江有雪乐呵呵地捂住眼睛:“非礼勿视!”
“小丫头片子,你怎么天天给我惹麻烦。”花不语满口抱怨着“砰”地一声把门关上。江有雪拍拍门板:“我不喜欢这个人。”
花不语笑了两声:“巧了,我也不喜欢。怪不得是我徒弟呢。”
江有雪知道这是他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靠着门坐下来,思索了半晌道:“师父,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我想等你主动告诉我。其余的,就当你年少顽皮吧。”
“……谢谢你。”江有雪说得认真,这时花不语正换好了衣服唤她近来:“为师出去了大半日,头发乱了,进来帮我梳梳头。”
江有雪乖顺地走进来,拿起一旁的木梳:“师父为何白发?”
“你或许听过白娘子的故事。没多少分别,不过是人亡,心死,一夜白发。”
“我听得白娘子结局圆满。”
“戏中总是这样说的。”
江有雪闻言一愣,看向铜镜中容颜美好的花不语,二者视线交汇,相视一笑。
窗外光影斑驳了镜中花不语的面庞,江有雪喃喃道:“下雪了。”
花不语垂眸而笑:“那么徒儿,燃起火吧。”
江有雪立刻反应过来,笑道:“火也只可御一时之寒。”
花不语继续道:“若这火连绵山河,可否与冰雪相抗?”
“那要看……这火有没有这个本事。”江有雪笑意更浓。
花不语白睫微抬,余光看向正笑着为自己梳头的女孩:“那我便拭目以待。”
“有东风,我必扶摇高飞。”
炭火十成足,屋内干燥温暖,窗外鸟雀噤声,风雪渐起。
顾尔玉独自走进了杏花村,他被冻红的指尖轻轻抚摸过那些残垣,站立于废墟之上,雪落肩头,他呵出一团白气,双眸微微湿润,千言万语被冰封在眼角眉睫。
他抬手,雪飘落在掌心,在触碰他的体温后立刻融化。
雪是银亮的,像一轮生长在地面上的明月。月寄相思。
他觉得自己这算不得相思,相思要一双人,他只有一个人,且并不知道自己在思念谁、思念什么。
思念年少的喜欢,思念冰冷的盔甲,或是思念边角声里寄来沾血的家书?
梦长,灯火阑珊,他才知道风月不过是俗话里的戏言。
而他的朱砂痣、明月光,早已死在他亲手挥下的温柔刀下。
“阿锦、阿锦……”
顾尔玉像魔怔一样一遍一遍地喃喃着这个名字,脚步踉跄,一头栽倒雪中,任由冰冷将自己吞噬,手指摸出那片碎玉,吻它的同时被割伤,温热的血液覆盖他的嘴唇。
远处江有雪在窗边剪红烛,暖意中觉得有些困了,倚靠在窗边。
两人同时闭上了眼,同时心跳漏了一拍。
花不语坐在厅堂正中的太师椅上看了一夜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