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怎么样才能够结束这一切。只要能让她从这无尽的困苦中逃离出来,无论做什么都行,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引人注意,只能不断地对自己歇斯底里。
她常常不喜欢去上课,逃课的时候,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在操场的角落躲着,有些人会出来寻她,不管怎么样,她都抱着自己的膝盖,不会轻易现身。
就在角落里,想象着自己变成一块石头,逐渐失去呼吸。
“梁安月?”
就在她快要消失的时候,忽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梁安月疑惑地抬眸看去,发现四周并没有人,她正在疑惑的同时——
“梁安月。”那声音又喊了她一次,这一次相当确定,从她的头顶传来。
梁安月抬起头,朝上看去,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个角落,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隐蔽,在她身后的围墙外,有一道长长的斜坡,斜坡两旁的栏杆不算很高,有人踩着架子往外看,便能看到她的位置,就像元异所在的样子。
棕色卷发的医生穿着白色大褂,双手压在栏杆上,背对着阳光正在笑,“你怎么在这里?”
她知道这个医生。
梁安月在心里想到,只是她并不怎么关注。班里的女生只要说到校医,语调都会跟着高上几度,议论声会越来越热烈,情绪也越发的高涨,她无数次听同学说起这学院的“传奇”——
特,别,帅。
具体什么程度她之前并没有见过,也并不感兴趣,但只要在议论范围里,多少也会有点印象的,因而在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她便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元异还在微微笑着,自上而下地看着她,说道:“逃课吗?同学。”
“……”
梁安月连忙站起身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笔直地往前走,校医被她丢在后面,“诶?同学?别走啊!”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校医一只手抓在栏杆上,似乎是想要跳下来,又有几分犹豫不决,只朝她继续喊着,“逃课不好啊,快点回去上课!听见没?!”
**
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那个校医。
没想到次日,自己在课堂上发烧了,整个人都泛着冷,大夏天的穿了好几层衣服,路过的同学尚且没意识到,反而在一旁笑她说:“安月,你穿那么多做什么啊?”
梁安月那时的脑子也是糊涂的,懵懵地抬眸看着他们,只觉得还是不够热,“你们还有衣服吗?”
有人又拿来两件校服,扔到她的手上,“你不热吗?”
梁安月一边往身上穿,一边摇摇头,“好冷。”
一直到下午两节课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发烧了。顶着昏沉沉的脑袋,走到办公室请了个假,老师担忧地看着她,说:“要不让家长来带你?”
梁安月摇摇头,“我自己可以回去。老师,我先去校医室了。”
“让人陪你去吧。”
梁安月没有拒绝,等同学带着她去了校医室,上课铃又响起了,梁安月坐在床上,看着对方的神情,开口说道:“你去上课吧,我在这里睡一会儿。”
“好。”那女孩是谁,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当时的语气,也相当的关心,“那你多注意休息。”
她躺在床上,思绪开始乱飞。脑子嗡嗡作响,身体又冷、又难受,连呼吸都不顺畅。
四周都没有人,她一把拉过被子,盖到头顶上,呜咽着哭起来。
她很委屈。
不单单是因为生病,更是因为平日里,无法轻易发泄出来的那些“矫情”。仿佛是一个常人,都应当是平稳而冷静的状态,若是对着风、对着月,说些伤感的话,便立马会被当成“怪人”来看待。
她明明也没有什么可伤心的啊,为什么会哭得那么凄惨呢?
梁安月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的哭泣,若是没有理由,就无法理直气壮的宣泄出来,纵使没有一个人指责,梁安月自己也会觉得受不了,发烧了也好。
稀里糊涂的,落的泪也不知道是为何,即使是这样被人发现了,也不会有人说一句“太矫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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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沉下来了。她只要稍微一侧头,便能从敞开的窗户上,看到西沉的天空。
阳光被挡在云层之后,橘黄色的光线占据了大半边天,被隐藏在天空的另一端,透露出丝丝宁静来。
窗户边,一个人影安静的站在桌旁,手里拿着一个白瓷杯,正低头在喝水,忽然察觉到她的响动,抬眸看过来。
那一瞬间的感觉太诡异了。
梁安月没法用语言来形容,只知道时间被拉得很长,光线的流逝都缓慢下来,仿佛她原本看不清的一切,都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呈现出来。
“你醒了?”
元异的声音让她从魔怔中走出来,梁安月察觉到自己还在校医室,撑着自己的身子,就想要起身。然而她似乎是睡得太久了,手脚的力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薄弱,只稍微一动,就觉得有几分吃力。
“你……”
元异打断她的话,说道:“你再休息会儿吧,等会儿你家里就有人来接你了。”
“……”梁安月安静下来,垂下头,说道:“是吗?”
一阵沉默。
元异看了她一会儿,说道:“要看电视吗?”
“……不用。”梁安月知道他是为了缓解尴尬,第一时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扭头想去找自己的书包,等左右看了一圈后,才发现自己似乎是没有带来,一时有些尴尬。
元异在旁边看见了,觉得很好笑,“还是看电视吧。”
厚重的方形电视被打开按钮,屏幕上出现的节目刚好放完,广告适时地弹出来,元异放下自己的茶杯,低头在电视柜上翻找起来,“遥控呢……”
他背对着梁安月,整个人都投入在对遥控的搜寻中,梁安月也是没事做,就盯着他找,等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对方说道:“在这里!”
他从柜子里拿出遥控,蹲在地上调频道,一边回头说:“你喜欢看什么?电视剧?啊,这个时间……有《不是偶像剧》在播啊……”
梁安月看着他,觉得自己无法理解这个校医的性格,再加上之前在操场碰到过他,忍不住觉得奇怪道:“你……”
元异正在认真的调频道,并没有回头。
梁安月继续道:“为什么会认识我?”
“嗯?”元异的动作一顿,回头看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她问的可能是上次的事,便笑笑,说道:“你说上一次啊?那个是你们班主任拜托我去找的,而且学校那么大,基本上的学生都在上课了,就你一个人蹲在那个地方,还是挺显眼的吧。”
一点也不。
梁安月不认同地看着他,“你当做没看见就好了。”
“为什么?”
“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很吵。”梁安月说完,掀起被子想要下床,然而她刚动作,蹲在她床前不远位置的元异也立马动了,还不等她下床,肩膀就被人按住。
梁安月的动作一愣,她很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抬眸瞪过去,然而没有等她表现出自己的不高兴,身体就被人压着,按了回去。
“你!”梁安月生气地说道,“你松开我!”
“同学,实在是为难我了。”元异将她按回去,又将被子拉过来,盖在她的身上,稍微用力的按了按被褥的边沿,像是这样就能将她封印住,“你看起来,不是很想一个人的样子。”
“什么?”
“如果是我看错了,我跟你道歉,但是小朋友,闹别扭归闹别扭,总是要有个度啊。”
梁安月冷冷地看着他,“你说谁是小朋友?”
元异双手插在兜里,已经站直了身体,站在床边微笑地看着她,“眼睛都哭红了。”
其实她的伪装真的很拙劣。
但凡有个人,能够仔细地看着她,也不需要太仔细,只需要看着她,便会发现了。
被点穿的一瞬间,梁安月变得慌张极了,她虽然希望被人发觉,却又不喜欢被一个陌生人看透,几乎是同时间,她用愤怒掩盖慌张,“胡,胡说八道!”
“没哭吗?”
“不关你的事。”
元异笑了笑,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撑着下巴看着她,说道:“哭就哭了吧,又没人看见。”
梁安月道:“你不是人?”
哪知道元异笑笑,说,“我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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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她自然是不会想到那句话,就是单纯的说自己不是,她只觉得元异这个人,有点古古怪怪的不着调。
人一旦起了好奇心,就很容易陷入进去。
她忽然发现,校医经常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从操场到教室的路程,经常会经过校医室的门口,往日能忽略无视的存在,在这个时候,变得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