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云柯一步步朝邙山深处走去,脚步不急不缓,不像是刚经过一场大战,反倒更像游山玩水的旅人。
一路走出数十里。
直到灵觉中再也感知不到那群侠客的气息后,云柯脸上突然浮现出诡异的潮红,立马单手撑住树干,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如纸。
他靠着树干缓缓坐下,大口喘着粗气,肺部像是破旧的风箱,四处漏气,刚没喘几下,便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撕心裂肺。
“能和七十二个布阵的侠客打成这样,还能全身而退,这确实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最后还剩下的六十八人我无力迎战,输了就是输了,如果你是来安慰我的,我劝你最好还是多算几卦。弱者才需要为自己的失败寻找借口,强者习惯用剑说话。”
“算卦,现在没这个必要。”
“所以,我接下该往哪个方向行动?”
“既然妖族能够干扰我的卦象,目前还不是动用云宫算术的时机,我想要不你直接回邙山镇,一直待在外面也不是个办法,况且消耗的符篆也需要补充。”
“既然这样,那我就往镇上方向行动。你最好祈祷妖族没什么动作,不然我身上剩下的几张符篆,可就要全交代到这儿了,刚才的伏击,可全是人族侠客。”
“那祝你好运。”
结束和本体的通讯,云柯从袖袍中取出四张医疗符篆,这些原本是打算给陆明用的,没想到现在却派上用场。
他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符篆存货,查看目前自己残余的战斗力。
飞剑符只剩下最后两张,小雷符一张不剩,神行、巨力符都剩两张,最后还有一张定身符和两张替身符。
唯一的好消息是,剑芒还没有完全消失,也算的上还有一战之力。
等到四张医疗符篆全都化作飞灰,云柯才从树下起身,从怀里摸出虚云宫玉牌,将其深埋树下。
替身的身体结构和常人几乎一致,也会死,也会流血,经过医疗符篆稍微医治,身体差不多恢复六成,勉强能继续战斗。
顺着太阳的指示,云柯一路沿着林间行走,歪歪斜斜地往邙山镇摸去。
一路上风平浪静,有几次云柯感受到了妖气残余,可都被他凭借半瞎子庞大的灵觉预先躲避,也算的上有惊无险。
可越是这样,云柯就越是觉得不太对劲。
直到太阳都快落山时,他都没遇见到哪怕一小股搜捕他的妖物。
妖物因为侠客的失败放弃搜捕他了?
这不可能。
现在妖物们都觉得他和玄真是同一个人,甚至将他引入邙山镇的手段,也是基于他是玄真道人这个前提条件而设置的,云柯觉得应该八九不离十。
而玄真是什么人?根据任务简介来看,御雷道人玄真,仅凭一己之力就将妖物压制在邙山镇足足十年有余。
妖物根本不可能放过这种杀死玄真的机会。
只能说,那些妖物已经布置好了天罗地网,等着云柯朝里跳。
这次,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绕过一片灌木,眼前的树木开始变得稀疏,接下来就要开始下山了。
云柯望着身下的密林,灵觉微微颤动,他有种感觉,后面的路不会像刚才那般顺滑。
单手拨开身前的枝叶,微微阳光透入密林,云柯右手虚握,略微有些暗淡的剑芒成型,被他紧紧握住,袖袍内残余的两张飞剑符绕着手腕转动,蓄势待发。
他缓步走出密林,站在一处植被稀疏的山坡上,山坡的地面比较平整,杂草都被人事先清除,四周是繁茂的树林,枝叶交错挡住了云柯的视线。
一个身着素色长袍,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正站在云柯对面。
男人身材魁梧,手中拿着一把步槊,槊杆斜靠紧贴手臂,在男人肩头露出一截,锋利的槊头斜指地面,气息凌厉,在地上留下道道交错划痕。
“你怎么来了?”
“你和我很熟?”云柯剑芒横指,锁定男人眉心。
“你的脾气还是和雷电一样狂躁,玄真道长。”
男人伸手揭开斗笠,这是一张不算俊美却充满威严的面容,双目澄澈,细看却好似如无底深潭,让人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禹王,蒋治民。原来是你。”
云柯用眼角余光扫过四周密林,既然禹王已经出现在这儿,那他手下的那些妖族绝对就在附近。
“玄真道长,您对我今天给你准备的礼物还算满意?”
“前菜寡淡无味,正餐言过其实,就是不知道这餐后小食,能否让贫道眼前一亮。”
“自然不敢怠慢道长。”
禹王拉开长袍,指着自己左肩上的一道拳印,冲云柯笑道:
“既然道长先给本王上了一道开胃小菜,本王自然不敢怠慢道长,清歌。”
禹王招呼了一声,身后的密林中走出一个青衣少女,少女脸上用轻纱遮蔽,辨不清面容,腰间挂着一个血红葫芦,煞是诡异。
禹王指着青衣少女朝云柯介绍道:
“这位是邙山玉珠峰的邹清歌女士,她和道长您可是颇有渊源,本王今日就成人之美,让二位好生叙叙旧。”
说着,禹王向后退去,将空间留给场上二人。
“车轮战吗?正合我意。”
云柯俯低身子,做好战斗准备,脑海中灵觉动荡。
“现在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最后的生机就是你能杀死,或者重创邹清歌,然后立马钻进邙山深处,替身纸人你不是还有两张吗?也别节省,能保一张算一张。虚云宫的玉牌我们不能丢。”
“玉牌我已经在山上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埋下,除了我没人知道。”
“如此甚好。禹王的手下来的比预期少,而且几乎人人带伤,这是个好机会。”
“李斯年?这是你早就算计好的。”
“算是吧。刘启功的寿辰即将开始,最后的任务也即将浮出水面,我的云宫算术必须留到那一天。”
结束掉通话,云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青衣女子身上,后者腰间挂着的血红葫芦,分外扎眼。
仅存的两张神行、巨力二符燃尽,在法力的束缚下,这两种能持续许久的符篆,被云柯瞬间爆发,速度和力量再度超过巅峰。
平地起风,云柯的身影瞬间消失。
!!!
邹清歌瞳孔猛地紧缩,眨眼的功夫,云柯已然出现在她眼前。
不可能!在小镇里的时候,他明明没有那么快!
御雷真人玄真,也从来不已速度著称!
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那么快!
来不及做任何动作,邹清歌一咬牙,将手探向腰间的血红葫芦。
她的心在滴血,这是她姐姐们留给她最后的保护,明明是准备打算用在禹王身上的。
该死的道士!
“定!”
定身符化作灰烬,邹清歌双目圆瞪,瞳孔死死锁定云柯,她的手掌刚刚摸到葫芦,再不得寸进。
只要再给我一秒钟,就一秒钟,我就能发动法宝了!
邹清歌快疯了,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从没出过门的小白兔,被狡猾的狐狸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又是什么能力,怎么以前从来没见玄真使用过!他不是只会放雷吗?
“再见。”
云柯没有给她留下任何机会,两张飞剑符同时化作灰烬,浓郁的剑气汇入剑芒。
刹那间,林地中再度卷起一阵剑气风暴,禹王不得不舞动步槊,抵挡剑气,他身后的密林中也传来道道妖气。
剑芒极尽升华,绽放出它在世间留下的最后一道剑气,如渊似海,将一切生机尽数抹杀。
几秒钟后,剑气消散,禹王阴沉着一张脸,看着面前千疮百孔的林地,一只鲜血淋漓的白狐躺在中央,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完整的皮肉。
白狐身旁放着一血红葫芦,咔嚓一声,葫芦开裂,紧接着裂纹如蛛网般,迅速爬满葫芦表面,一只狐爪捣破葫芦伸了出来,紧接着一只和地上一模一样的白狐钻出葫芦,身子一缩,化作青衣少女模样。
只是身上的气息,虚弱到了极点,妖气弱不可觉。
禹王看了眼站起身,颤颤巍巍的邹清歌,朝后者点了点头,一提手中步槊,化作一道残影朝邙山深处疾驰而去。
“你们照顾好她,那道士交给本王处理!”
……
邙山深处,刚才云柯停下疗伤的地方,一道人影从树冠上降落,如灵猫般落地无声。
他环顾四周,正准备将手插入泥里,突然神色一凛,猛然朝后纵越。
砰——
一根步槊狠狠扎在人影刚才所处的位置上,几乎半截入土,暴露在外的尾部因大力而剧烈震荡。
“果然,还是让本王找到你了。金蝉脱壳很熟练嘛,玄真道长。”
禹王从一颗大树顶端跃下,看着一身狼狈的云柯,他信步上前,一把拔出步槊,微笑道:
“道长,现在这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在杀你前,本王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不知道长可否赏光?”
“想问就问,嘴长在你自己身上。至于我是否回答,就要看你的问题是什么。若是无意义的废话,我劝你最好不要开口。”
“道长还是这般性子。”禹王也不动怒,问道:
“那道长能否告诉本王,您和国师是如何联系上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本王换个说法,道长妄图摧毁我新朝龙脉,意欲何为?”
禹王嘴角勾起,眼中再无一丝笑意,他眯着眼睛,手中的步槊微微抬起。
“这个问题还请道长好生回答,不然,本王手中的步槊可不长眼。”
云柯抬起眼帘,看着眼前的禹王双目冷漠,突然嗤笑一声。
“新朝龙脉?若当今皇帝真为太子,国师岂能封锁皇城?太子换狸猫,你说是吧,禹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