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院,新月就被裴堇夜塞进了房间,连院子里的女佣都没看清他带回来的是谁。
她坐在床边晃了两下腿,一低头,原本系在耳朵上的小铃铛突然松脱,滑落滚到了地上。
她跳下床沿蹲下去捡,捡起那只小铃铛看了很久。
裴堇夜走进来,就见她小小的一团缩在地上,上前将她抱到沙发上坐着,拿走她手中的铃铛重新系上。
“想戴,就戴着吧。”
新月一歪头,铃铛就会响起,“我以前应该见过他。”
她记性很不好,从前生存的都很艰难,根本不会去费脑子记人记事。
给她系好铃铛后,裴堇夜放下了手,“他也说,他曾见过你。”
要不是裴皓辰身体不好,早在听到这句话时他就能让唐栗先揍他一顿再说。
如今,揍是不敢揍了,都不知他能活到几时,也就歇了算账的心。
新月没再多说,就算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二人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看着夕阳渐渐落下。
未等夜幕升起,裴堇夜打算先吩咐楼下的唐栗给新月准备晚饭,正要离开,忽听楼梯间脚步匆忙。
唐栗三步并一步的上楼,着急忙慌的敲着门,刚一开门就见他双眉恨不得皱到一处,满脸纠结的不知该怎么说。
可无论他再怎么纠结,到最后也只能开口,只是这一开口,嗓音微哑还带着一丝哭腔,“方才东北院来报,大少爷,大少爷他刚才……去了。”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屋内霎时安静下来,安静地似乎连呼吸都暂且停下。
新月听到这个消息,呆呆地望着,眼眶中顿时蓄满泪水,一滴一滴,无声滑落。
真奇怪,她明明不是人,之前还杀了那么多除妖师,骤然听到那个人去世,竟也觉得心中空了一块。
就像小小的她跟在母亲身后,目睹母亲送灵时那样。
“你是半妖,为什么也会哭?”
“因为他死了啊。”那躺在地上再也不会睁开眼的叔叔曾给她和母亲送过几块饼。
对她还不错的人,死了。
裴家众人听闻裴皓辰的死讯,好似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几天前医生就已下了最后通牒,酒灯说:“他走的很平静,没有任何人打扰。”
裴柏盛得知消息从外地匆匆赶回,回来后看到的,就只有一具早已凉透再也睁不开眼的尸体。
好歹是自己的儿子,说不悲伤不可能,可再悲伤也知道他活不了多久,现在,也醒不过来了。
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听闻消息待在佛堂整整一天都没出来。
整个裴家都沉浸在极为阴郁的气氛中,各房表现的都极为平淡。
该说他们冷血么?
裴皓辰能活到现在已实属不易,从出生时起就用各种珍贵的药材吊着那条命,是生是死,能活多久,早有定数。
众人中,反倒是裴翊听到这个消息,一米九的大个子,红着眼不停抽泣,还需要裴三爷去安抚他。
他也大概是表现的最悲伤的那一个。
明明前些日子还跟他跟新月在会馆下棋的人,谁能想到这么快就阴阳两隔,再也不见。
裴家平静的处理着裴皓辰的身后事,按照他身前留下的话,并未大操大办。
常年服侍在他身边的酒灯,再看完少爷留给自己的信之后,葬礼结束一星期后,与裴家辞行,独自一人捏着那封信,不知去向。
新月没有参加葬礼,也不能参加。
直到葬礼结束,傍晚时分,裴堇夜带着她悄悄地去墓地祭拜。
裴皓辰葬在有一颗柳树遮荫的地方,柳叶弯弯,似压垮了树干。
新月系着那只小铃铛来到墓前,神色复杂的盯着眼前一块刻着字的石碑。
那人被掩在这墓碑下,就跟,就跟母亲一样。
“我把娘亲埋了,也在上面放了一块石头。”她对着墓碑双手合十的说。
不多时,自手心萦绕起道道蓝色的光,足尖轻点旋转,似在跳舞。
那些幽蓝的光伴随着翩翩起舞,有生命似的绕在了墓碑四周。
这是母亲教她的送灵仪式。
暖黄的霞光慢慢转黯,幽蓝的光晕随之瞟向远方。
裴皓辰身前最向往自由,现在,想必也是真的自由了。
她站在光晕下,启唇无声道了句:“走好。”
就在她为裴皓辰送灵的这一刻,尚未离开临安的秦殊和浮生站在院子里看到了。
“师兄,这是送灵?不是说已经失传了么?”浮生满眼诧异,不敢置信。
几百年前,除妖世家中都会出一位为同伴送灵的除妖师,多半以女性为主。
他记得秦家的送灵师早已灭绝,其他世家的送灵师也陆陆续续全灭。
似乎自从和吸血鬼签订和平协议后,送灵师慢慢消失殆尽,如今怎么又突然出现了?这场送灵仪式又是为了谁?
“最近有什么人故去。”秦殊看着点点蓝光消散的远方,问跟在他们身后的青羽。
青羽想了想,除了前几日发现的二十名除妖师之外,最近就他所知的,只有裴家的那位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