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妥吗?”
右摊了摊手,一脸笑意:“难道我沙鼬族的孩儿们就做不得楼兰的子民?”
不过随后,他便又是陡然收起了笑容:“这些人类!贪婪自私!残暴无情!总以为自己是天地之灵长,便无视万物之依存!但天地偏私,从不肯听从我等的哀嚎!现在,吾不过是拨乱反正,让更想成人的人做人,让那些不配做人的人去做畜生而已,有什么不妥?”
陈书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很久之后,才咬着牙道:“......但问题是,你有什么资格去替别人做出选择?”
但他话音刚落,右便是更加讽刺的笑了:“资格?昔日楼兰王室北征,强征百姓入伍,可曾想过自己是否有这个资格?当初人族大肆放牧,驱赶杀戮草原众生,可曾想过自己是否有这个资格?阁下一个外人跑来管我沙漠的闲事,又可曾想过自己是否有这个资格?”
“资格?呵呵!那不过是强者发放的通行证而已。就好像你,若不是自恃强大,又怎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你的‘资格’是你自己认可,我又凭什么不能给自己一个操控楼兰的‘资格’?”
陈书同无话可说了。
他不由得想到了万物之母。
她与右在某种意义上是同一种神。
站在他们的角度,他们的所作所为似乎确实也没有任何问题,但这其实也正是真正的问题所在。
就好像一个企业的老板通过自己掌握的资源去主宰一个普通工人的命运。
他想让你失业就失业,因为就算被告,罚的钱也不过是他的一顿饭而已。
他甚至还能让自己的其他朋友不要录用那个工人,而那,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很多从事固定职业的人都需要用心的去讨好自己的老板,不能有半点的违背,就像是一个奴才。
你可以质疑他这样做的资格。
但他一定会告诉你,他就是有这个实力,所以也就有了这个资格。
你有时候甚至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
而那,也正是所有问题的所在。
因为随着律法约束力的下降甚至是消失——就好比大荒世界——“强者为尊”这个概念会开始变得深入人心。
如果大家都只是蒙昧无知的野兽,那倒也无妨。
可一旦披上了文明的外衣再去看待这一切,你就会觉得其异常的讽刺与无奈。
讽刺的是强者一面打破规则,一面又让你遵守规则。
而无奈的,则是你还真就不得不去尊守他们所制定的规则。
一个卖金子的店铺,说是帮人保管金子,但到最后却把金子卖了,用那笔钱去赚取另一份利益。
这无论在哪个层面上都已经算是违反了契约以及法律,但执法部门却只判决发现这个秘密的金主与店铺私下调解。
为什么?
因为店铺就是执法部门开的。
讽刺不?魔幻不?
但那恰好就是赤露露的事实。
而更魔幻的还在后面。
如果金主状告店铺赔偿,店铺甚至可以反诬他敲诈勒索,而且大概率会赢。
因为规则就是人家制定的,人家给了你告状的资格,但却并不意味着你就有权利去状告人家。
这就是所谓的失格了。
权利失格。
人性失格。
规则失格。
而且越是强大的存在,就越容易失格。
而古往今来,但凡失格之世界与人物,无不都以崩坏与灭亡而告终。
只不过,他们之所以崩坏以及败亡,却其实并不是因为失格的缘故。
事实上,他们的崩坏与败亡,也恰好说明了他们的成功。
因为他们已经成功到了致使所有被压榨者都无法生存的地步。
而既然“被压榨者”已经死绝,那么下一个被压榨的,便只能是那些压榨者的子孙与后代。
然后依次循环,直到终焉。
你要说强者们看不到这个结局也不尽然。
事实上,大多数有脑子的人其实都知道涸泽而渔的后果。
唯一的问题,大概也就只是鱼肉实在太香,他们实在无法拒绝而已。
右现在的行为虽然还算不上是涸泽而渔,但却也是彻底的自绝于了人类。
起先肯定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陈书同也相信这些变成了人类的野兽可以很好的运行眼前的王国。
可是,往后呢?
这第一代转换者或许还保留着臭鼬的认知,觉得自己本就是一只臭鼬,所以臭鼬一族的利益就是他们的利益。
但他们生下的第二代,第三代,甚至于第四代人类,也会这么想吗?
他们会不会担心自家的神祇某一天看自己不爽,把自己重新变回臭鼬?
而其他的臭鼬,又会不会因为没能变成人类而感到不满?
到了那时候,第一代转换者会将自己的二女贡献出来,作为后来者的容器吗?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切实存在的问题。
只是右,根本无法想到。
他只是在沉醉于自己强大而诡异的神力,享受着支配他人人生的快感而已。
甚至于自己本人,也似乎因为厌恶自己的原身,已经完全的摆脱了兽相。
“真是精彩的发言。不过,想要掌控楼兰的话,阁下问过我万物之母商会没有?”
突然,一声戏谑的讽刺打断了陈书同那纷乱的思绪。
举目望去时,只见一群如花似玉的女子正悠闲的斜坐在一片屋宇之上。
而说话的,正是一个身着白色纱裙,暴露着一条白皙美腿的女人。
她的长相谈不上清秀,但却给人一种高贵之感,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眉间的一点嫣红,就仿佛是纯白宣纸上的一粒血色珍珠。
“居然可以无视寐心草的影响。你们万物之母商会还真是厉害。不过,你们真以为仅凭这几个人便能与已坐拥一国的我对抗么?”
右先是目光一凝,然后冷冷的笑道。
“区区一国而已,说得跟自己拥有了一个世界一样。”
而面对他的强硬,那眉心朱红的女人也是戏谑的笑了:“你怕是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到了最后,更是嫣然一笑,嘴角露出了两粒白瓷一般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