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前面的两个女生。
杜桥很快就发现了。
整个教室的学生这会都有些躁动。
这份躁动一直持续到讲台上的那位教授在黑板上写完自己的名字转过身。
躁动也跟着戛然而止。
杜桥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黑板上。
“沈一舟”,三个清隽挺拔又莫名有些眼熟的粉笔字,杜桥忍不住默念了一声。
“我是沈一舟,”男人手指点在放在讲桌上的教案上,音色有些低沉,但也清越,在一片安静的教室里分外清晰,“之前教导你们这门课程的于教授因为家里有事处理,在于教授返校之前,我会暂代于教授的课程。”
话音落下,教室里安静了一会后,就响起了绵延不绝表示欢迎的鼓掌声。
杜桥也应景地拍了拍手。
等到掌声回落,一直站在讲台一角被衬托得丝毫存在感都无的韩越才在众目睽睽下拿着点名册上前了一步,“沈教授,要点名吗?”
“不用了,”沈一舟低头翻开也是刚刚拿到手里还没来得及翻一翻的教案,突然问了个跟课程毫不相干的问题:“今天是暑假最后一天?”
韩越愣了下才点点头,“是的沈教授,明天大二大三和大四就放假了。”
沈一舟轻嗯一声,把刚刚翻开的教案本又翻了回去。
一旁不着痕迹地看着一举一动的韩越:“?”
沈一舟可没有解答他疑惑的闲心,而是抬头看向对面坐了整个教室差不多六成满座位的学生,“这门课程想必大家都已经学完也已经考完了,期末考试的卷子我不了解,等发下去后你们要是有答错并且不懂的地方,可以在下半节课举手问我。上半节课我讲的内容是你们大三才会学到的,感兴趣的可以听,不感兴趣的可以不听。只一点,不要打扰我讲课。”
杜桥听了他这一番话,暗道:这不仅是一位年轻的教授,还是一位很有个性的教授。
不过很快她就没工夫想别的了。
她发誓这节课是自己这一个多月以来听得最舒服最痛快的一次。
用如痴如醉来形容都不为过。
杜桥边听边在她的笔记上飞快记录听到的要点,连什么时候有人走到自己身旁都没有察觉到。
在沈一舟在讲台上讲课的时候,韩越正抱了期末考试的卷子一张张发下去。
发着发着,就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间教室里的杜桥。
整个人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
再看杜桥这么一副跟真的学生似的认真听课做笔记的样子,嘴角有些讽刺地微微勾了起来。
小声喊道:“杜桥。”
没反应。
韩越咬了咬牙,语气忍不住加重了些,“杜桥!”
这回终于有反应了。
杜桥听见有人喊她还真以为是幻听,结果一扭头就看到了韩越站在和她隔了一个位子的过道上,看着她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她心里先是微微慌乱了下,冷静下来讨厌她还喊她,有病!
“杜桥,”韩越见杜桥还是还是一副平静俨然不像是被他给抓包了的模样,脸色一肃,“你怎么在这?”
杜桥给他的回应是:平静地把头转回去,拿起刚刚放下的笔,认真听讲,仔细做笔记。
韩越见她这个反应,额头上的青筋又一次控制不住地狠狠跳了跳。
但现在这个场合下,他还真没办法把杜桥怎么样。
只能在鼻间冷哼一声,抱着还没有发完的试卷走了。
韩越生着闷气发完剩下的试卷回到讲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再去看杜桥那边,就见这人依旧跟个没事人似的,脸上没半点偷偷过来蹭课的心虚,明明高中都没毕业偏偏还一副听得无比投入的样子。
更气了!
杜桥早把他给忘了!
课听到一半的时候,杜桥就已经想起来了。
她这段时间天天跑图书馆也不是光去看书的,每隔几天还会去一次图书馆的阅览室。
阅览室里放着的都是包含了国内外各类学科的最新杂志,也有旧的。
她看完感兴趣的最新的,也会去翻那些往期的杂志。
在那些物理学科类的杂志上,她见过不少次沈一舟这个名字。
开始的时候或许没有印象,但见的次数多了,自然而然就把这个名字给记下来了。
但饶是如此,她也从没有想到过会亲眼见到拥有这个名字的真实的人。
还是听了这么半堂课,听到很多她曾经在杂志上看到的观点,才终于把杂志上的文章和现在正在讲台上讲课的人给联系起来。
莫名就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兴奋感。
这种时候,韩越是哪位?
中途休息的铃声突然响起,沈一舟也精准地结束了他最后一句课程的内容。
杜桥看着笔记本上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回忆着脑海里许多原本云山雾罩这会已经茅塞顿开的知识,心头又突然生出几分遗憾来。
她这次的蹭课纯属侥幸,估计,能蹭这位沈教授课程的机会也只有这么一次了。
杜桥看着正在讲台上正拿着水杯静静喝水的沈教授,抿抿唇,把笔记本合上放包里,准备离开。
下节课是期末考试试卷的修改时间,跟她这个假学生没啥关系。
她这边背着包刚刚走到教室门口,眼看就要迈出去了,身后一道声音陡然传过来,“这位同学,课间休息时间你背着包出去干什么,想逃课?”
杜桥脚步一顿,转身对上韩越看过来的眼睛。
韩越一直有意无意地关注着杜桥。
这会眼看着杜桥准备开溜,想都没想就开口把人给叫住了。
杜桥这会对上韩越的眼神,哪里还不明白他就是故意的。
又默默给他贴上了一个公报私仇的标签。
察觉到又一道目光看过来,杜桥从韩越脸上移开目光看过去。
就对上了一双清湛又平静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坐在讲台旁边给老师休息用的椅子上,手指扶着茶杯,也不说话,就不动声色的看着你。
杜桥:“”
她默默回到原位坐下。
刚把笔记本重新拿出来,课间休息时间到,上课铃又打响了。
杜桥忍不住吐了口气。
教室里的其他人都在忙着查看自己的期末试卷,她拿笔把自己上半节课做的笔记又给整理的一遍。
之前光顾着记录,这次正好可以再加一些自己的想法进去。
她整理得专注,连身旁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人都没有察觉到。
直到头顶上突然传来声音:“你的期末试卷呢?”
杜桥手上一个哆嗦,在笔记本上留了一个大大的黑点。
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凑近了看更漂亮的眼睛。
原谅她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的是这么个想法。
她只是突然认识到之前听的那两个女生的评价真的没有一点夸张。
不过等冷静下来,她心里就多了几分小慌张。
但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她吐不出来说谎的话。
只能心如死灰地站起身,一脸诚恳地承认错误,“对不起沈教授,我是过来您课堂上蹭课的,没有期末试卷。”
承认了之后杜桥反而松了口气,手底下已经准备着收拾收拾笔记滚蛋了。
谁知道她这边都做好滚蛋的准备了,斜刺里伸过来一只骨节修长略有些苍白的手,“把你记得笔记给我看看。”
杜桥愣了两秒钟,回过神忙把准备偷偷装进包里的笔记本给递了过去。
沈一舟接过笔记本,手指捻了捻有些过分粗糙的纸张,翻开低头看了看。
韩越在沈教授走到杜桥身侧的时候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了,这会再看着杜桥那张终于失了平淡的脸,终于觉得气顺了些。
那笔记他方才过去的时候也看了一眼,写的乱七八糟的,这会沈教授看了不知道会不会语气平静地让杜桥滚出去。
但他左等右等,只见沈教授还是慢悠悠地翻着手上杜桥的那个笔记本。
怎么回事?怎么还不赶人?
别说韩越这边越来越迷惑了。
杜桥这会也有些牙疼。
她本来以为这位沈教授只是随便翻翻她的笔记就还回来了。
谁知道这人不光慢悠悠看完了她在方才课上做的笔记,还在慢悠悠往前翻她以前做的笔记。
她纠结了好几分钟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把自己的笔记给要回来。
就这么跟柱子似的在一旁等了快十分钟,终于等到这位沈教授把他的笔记给翻完,杜桥才忍不住松了口气,抬手准备把笔记本给接过来。
沈一舟看了眼写在笔记本扉页的名字,“杜桥,你是哪个专业的学生?现在大几?”
杜桥伸手过去接笔记本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沈教授,我不是望州大学的学生。”
沈一舟脸上这才出现了一丝讶然,“别的学校的?”
“不是,我没有上学。”
听到这个回答,沈一舟抬眸,看向面前站着的女孩子。
很清亮坚定的眼睛。
没有胆怯,也没有自卑。
很真实。
他扬扬手里写满了物理学科笔记的本子,“喜欢物理?”
杜桥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喜欢。”
“嗯,看出来了。”沈一舟也朝杜桥点了点头,“你很有天分。”
“但是,”他话音一转,“你自学地很杂乱,有些不必要的东西,浪费了不必要的时间。不过,能看得出来你也察觉到了,在一点点优化改进。”
杜桥:“”
杜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该说这位不愧是教授吗,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把她花了一个月时间才整理出来的笔记给摸透了。
见杜桥不说话,沈一舟看了眼杜桥另一只手里握着的笔,“把你的笔给我一下。”
杜桥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把笔递了过去。
沈一舟把笔接过来,把手里的笔记本翻开一页新的,唰唰写了一行字。
在杜桥好奇低头去看的时候,解释道:“这个是我的邮箱,我刚才看你最后写了很多你自己的想法,挺不错的。以后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发我邮箱,我看到了会给你解答。”
杜桥深吸了一口气。
杜桥默默把那一行字给记到心里。
她刚准备道谢,教室另一边一个女生举手站起来,“沈教授,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沈一舟朝杜桥点点头,折身准备回讲台上。
“沈教授,”杜桥忙开口喊了他一声,在他回头看过来的时候,“谢谢您。还有,等暑假回来,我可以再蹭您的课来听吗?”
虽然这个要求有点得寸进尺还有点厚脸皮,但杜桥也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抓到的可以光明正大站在这个课堂上的机会。
“不用客气,当然可以。我喜欢每一个钟爱物理且有天分并愿意为之付诸努力的年轻人。”
杜桥看着他朝讲台走过去的背影,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了扬。
韩越站在讲台边上看着走回来的沈教授和重新坐回位子上的杜桥,脑子里这会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事情的发展不应该是沈教授看到了杜桥的鬼画符愤而赶人,杜桥在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下灰溜溜的走出去吗?
谁来告诉他,方才这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相比起教室里还得去赶另一堂课正着急忙慌收拾东西的其他同学,杜桥不慌不忙地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重点是那张写了沈教授邮箱的纸,这才背上包不紧不慢地离开座位走向教室门口。
“杜桥。”
杜桥脚步一顿转头看过去。
韩越走到杜桥面前,看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了,也不遮掩自己的表情了,沉着脸问道:“方才沈教授跟你说什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下半堂课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沈教授的心情比上节课的时候要好了。
其中的原因他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一个变故。
沈教授在杜桥旁边站了将近十分钟,还说了好几句话。
哪怕他是沈教授的助教,跟沈教授说的话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这就导致了他下半堂课心里跟猫抓的一样。
又不甘心,又恼火得很。
“无可奉告!”
杜桥扔过去四个字,绕过她转身准备离开。
韩越一时情急,直接不管不顾地伸手扯住了杜桥的手臂,“杜桥,你太嚣张了。你不过就是一个小酒吧的服务员,你信不信我能以你校外人员的身份去扰乱学校的课堂纪律这个理由,让你连望州大学的校门都进不了!”
杜桥扯了下自己的手臂没扯动,接着又听到了韩越的这一声威胁,垂在身侧的拳头都控制不住握紧了。
两人眼神交锋间互不相让,眼看一触即发。
一道低沉且清越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