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桥的最后一场戏是在死亡峡谷的边缘处进行拍摄。
剧本中讲的就是云妃少时喜玩闹,又大胆,一着不慎掉入深谷,独自一人在深谷中呆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才被府中侍卫找到的情节。
拍这一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死亡峡谷的缝隙间有着一股股的阴风钻出来,凑近了能闻到夹杂在风中潮湿腐烂的味道。
按理来说这峡谷可以用后期来做,但偏偏拍这部戏的是陆威。
在他看来,明明可以实景拍摄却用后期合成,就是在欺骗观众,演员自己也不好入戏,拍不出最真实的状态来。
虽然是在死亡峡谷的变故,但深度也足足有两层楼的高度。
更别说这会太阳西斜,里头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
魏煦往下看了一眼就忙收回眼睛,回头看了眼已经吊好了威压的杜桥,张了张嘴到底没开口劝她换明天白天来拍。
毕竟这么一段时间下来,这丫头性子有多倔,一旦决定好了的事情坚决不妥协,他们这些人是有目共睹的。
“一定要小心。”
杜桥朝他点点头,又朝旁边跟随她下去拍摄的一名工作人员道了声“辛苦”,最后朝导演所在的方向抬手做了个准备就绪的手势。
等到身后一声令下,杜桥看着面前的裂隙,深吸一口气,跳了下去。
裂隙的下方还没来得及踩点,杜桥也是摸索试探着下到地面。
左脚的脚底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稍一用力,咔嚓一声响。
这一片没什么树木,自然也没什么树枝,那这发出咔嚓一声响的东西,就可想而知了。
饶是杜桥一向觉得自己胆子挺大的,这会也不由得面色一白。
吊着威压挂在一旁负责摄影的工作人员戴着夜视镜,听到那一声响的时候忍不住往地面上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让他扛着摄影机的手一抖,差点没惊叫出声。
地面上全都是小动物的骨头。
体型不大,摞得很深,像是从很早以前就特意往这下面扔,现在已经铺了厚厚一层。
他悬在半空中还好,但杜桥可是直接踩在这些骨头上的。
紧接着,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镜头下的杜桥弯腰左右摸摸,最后摸到一块平整的地方,坐下歇着了。
这一个动作自然是贴合剧本的,但是工作人员差点屏住呼吸了。
那不是石头,只是一块相对比较圆润的动物头骨啊!
他这会倒是庆幸杜桥没有佩戴夜视镜了。
地面上。
峡谷内拍摄出来的画面正实时传输到电脑上。
陆威绷着一张脸,看着屏幕里的杜桥,在看到她当做石头坐下去的头骨时,嘴角也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想着等上来之后,还是不要让这丫头看这么一段画面了,省地回去做噩梦。
峡谷下的拍摄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但杜桥要表现出在里头待了一夜的过程。就需要时不时地挪动下地方,找出路,表现出无聊,害怕,恐惧等情绪来。
这么一条条拍下来,她这个演的到没什么,负责拍摄的拍出来了一身的冷汗。
其实到后面杜桥也已经猜出来遍布在自己脚底下的都是什么了,还有自己摸到的,靠上去坐着的,但露怯是不可能的。
直到工作人员胸口的扩音器里传来一声“卡”,两个人被威压吊着重新回到地面,杜桥上来后,朝冲她跑过来的魏煦摆了摆手,转身:“呕!”
魏煦没看到传回电脑的画面,看见杜桥这样子忙递了一瓶水过去,“没事吧,桥桥?”
恶心劲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杜桥接过来猛灌了几口,脸色还是白的。
倒是跟她一块下去的那名工作人员,朝她翘了翘大拇指。
能忍到导演喊“卡”才吐出来,忍功一流了!
卸妆返程回客栈,当晚的晚饭也是杜桥的杀青宴。
虽说她这么个小角色也不值当办什么杀青宴,不过大家伙一块来大西北,又拍了这么长时间的戏,还聚一块玩过游戏,也算是趁这个机会再热闹热闹了。
更别说总导演也默许了。
餐厅那边热热闹闹,魏煦靠在洗手间的门口,看着里头正聚精会神洗第三遍手的杜桥,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桥桥,你这手再洗下去,都要脱一层皮了!”
杜桥拧开水龙头把手上的泡沫给冲干净,甩甩水珠回头看他,“走吧。”
刚进餐厅,也不知道谁喊了声“桥桥”,近半数的人齐齐看过来。
从来没受到过这般瞩目的杜桥:“”表情有点懵!
人群后方,刚刚说了杜桥在峡谷底下的英勇事迹的工作人员,在杜桥目光扫过来的时候,缩了缩脑袋。
饭吃到一半。
有人朝杜桥这边探了探身子,“杜桥,听说你明天一早就走?”
“嗯。”
“加个微信呗,有空一块聚聚?”
杜桥愣了下才点点头,“好。”
“我也要加。”
“也加我一个。”
杜桥:“”
一顿饭下来,她单薄的微信列表里,哗啦啦多出来一长串。
从餐厅出来到回自己房间,杜桥还觉得有点不真实。
她人缘有那么好了吗?
想不明白,收拾行李,睡了!
第二天一早杜桥起床去饭厅,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正喝粥的陆导,跟客栈老板娘要了一碗粥并一个鸡蛋走了过去。
“陆导,早。”
陆威抬头看了杜桥一眼,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
杜桥吃饭速度向来快,她一碗粥一个鸡蛋吃完,对面陆威的碗里还剩半碗粥。
“陆导,我来跟您辞行。”
“嗯,打算怎么去机场?”
“我问了老板娘,她儿子原本打算是明天去市里采购物资,我问她改成今天行不行,老板娘同意了。我待会坐他家的三轮车去市里。”
“也行,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吧。对了,片酬等我这边回望州后,再审核一遍,就给你打过去。”
杜桥端碗站起身,“谢谢陆导。”
出了餐厅回房间拿了行李,又见急匆匆跑到她门口的魏煦。
“桥桥,你打算怎么去市里?”
剧组自然是有车的,但也不可能单独送杜桥这一程。
杜桥抬手指了指院里。
魏煦朝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了两圈后,视线才最后定格在院子一角的车棚子底下那辆破破烂烂眼瞅着快要散架的三轮车上,“你该不会是”
杜桥跟过来帮她提行李的客栈老板的儿子道了声谢,朝魏煦点点头,“就是它。”
魏煦:“”好不容易才憋出来一句,“那你可真够拼的!”
“这车起码有轮子呢,总比我两条腿要快吧。”杜桥笑笑,看着面前依旧妆容精致的魏煦,顿了顿,“魏姐,再会了!”
魏煦怔忪片刻,“再会,桥桥一定能成为大明星,咱们有机会再合作。”
杜桥抿了抿嘴,朝他挥挥手,走到开过来的三轮车前,利落地爬上车斗,“走吧。”
三轮车“突突突”冒着黑烟出了客栈大门,杜桥收回目光,抬头看向东边天空渐渐升起来的太阳。
它在刺破云霞,即将光芒万丈。
事实证明,三轮车这种柴油机不是人人都能坐的。
首先,它声音太响,听一会整个耳朵都是嗡嗡嗡的。
其次,柴油的味道你一开始可能没察觉,但等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晕车了。
还有它四面环风,沙尘和油烟齐飞,怎一个酸爽难言。
从客栈到宿州市里,从清早开到下午,杜桥下车的时候感觉去掉了半条命绝对不是夸张。
手机转账了一百块钱,杜桥挥别少年和他的三轮车,在看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的时候,都有种想吐的欲望。
在路边买了一瓶水加一个烤玉米坐在行李箱上啃完,通过手机地图研究好去火车站的公交路线,杜桥才拖着行李上了车。
花了一小时到达火车站后,又马不停蹄买了最近一班去海城的高铁票。
等着发车的当口,她才来得及去了一趟卫生间。
等到洗手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杜桥才想明白自己这一路走来,周围的人为什么看她的眼神那么奇怪了。
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像是好几天没有洗还没有什么,头发被风吹得跟鸡窝一样也还行,顶多算发型比较异类。
关键是她那张被柴油机油烟给熏了一天的脸连她自个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好在蒙了一层,脸红也看不见。
离发车还剩十五分钟,杜桥找出洗面奶洗了洗脸,头发湿水顺了顺,赶在检票快要关闭前,一路小跑到站台。
这个时节高铁上的乘客不算多,杜桥买的座位是个两人座靠近过道的座位。
里面的座位没人。
高铁启动后,她往里侧挪了挪,趴在支起来的桌板上开始补眠。
直到高铁中途停靠,有人拍了拍她肩膀才转醒。
“我座位在里面。”带着黑超涂着烈焰红唇的女士用戴着精致美甲的手指了指杜桥旁边的位置,“麻烦让一让。”
杜桥收起桌板侧了侧身。
等人进去后掏出来手机看了看时间。
还有差不多三个小时到海城,现在是晚上七点,到海城就是晚上十点了。
明天一早就要去海城广播大厦报道,看来等下了车后就得先到广播大厦的附近找一间宾馆住下了。
杜桥在手机上搜索了下海城广播大厦附近的宾馆,在看到那些宾馆一晚上的价格后,抽了抽嘴角。
好不容易搜出来一个相对便宜的,眼看上面显示房源紧张,杜桥果断下了单,三百块钱抬手间就没了。
这房费还是不给报销的。
心疼!
订好房子,杜桥忍不住往旁边看了眼。
旁边的女士正在吃晚饭。
一小碗蔬菜沙拉,一小碟意面,吃饭的姿势恍如在西餐厅。
杜桥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肚子。
她这一天只早晨喝了碗稀粥吃了鸡蛋,下午啃了根玉米,这会也饿了。
高铁上自然也是有盒饭的,不过价格很美丽。
四十块钱一份。
杜桥翻了翻背包,从里边翻出来一小包那家客栈老板娘做的本地特产。
风干牛肉。
她临走的时候买了几包准备带回去给杜小云尝尝的,不过这会为了省四十块钱的盒饭,先啃了一包。
虽然干吃不怎么样,不过饱腹感很强。
吃完饭后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杜桥继续补眠,海城是这趟高铁的终点站,倒也不怕坐过站。
高铁准点进站,杜桥在广播声中醒过来,取行李下车。
在公交点等车的时候,杜桥又一次看见了之前在高铁上坐她旁边的那位黑超红唇女士。对方招了辆出租车离开,杜桥也后脚上了公交车。
睡了一路,她这会倒也不困,饶有兴致地看着车窗外比起望州还要更繁华了几分的海城。
这个点,街上的人只多不少。
等公交车到了广播大厦附近的站点,杜桥下去后更是看到不少人都围在广播大厦的门口。
恰好有一行人从大厦里头出来,围在门口的人群顿时尖叫一声,大声呼喊起来一个名字。
杜桥:“”这为了追星也真是够拼的!
有意思的是,她在找自己预定的那家宾馆的时候,又碰到了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的那位在高铁上与她同行的女士。
对方也朝杜桥这边看过来一眼。
两人对视一瞬。
一个走向广播大厦旁边金碧辉煌的酒店,一个在小巷子里七拐八绕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她要去的那家宾馆的招牌。
第二天一大早,杜桥拎着行李箱下楼,先去柜台那叫醒正趴在柜台里头打瞌睡的前台退了房,出了巷子后又在街边买了两个包子一杯豆浆喝完,穿过马路准备去广播大楼。
在门口跟保安出示临时通行码的时候,她听着后头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侧身让了让,不经意地回头瞥了一眼。
跟后头的人四面相对片刻。
对方把墨镜摘下来,第一次用正眼上上下下打量了杜桥几眼后,才试探地开口:“你是,杜桥?”
杜桥:“卫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