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席之后,花钿又追着赵锦城的身影瞅,已经吃了一次亏的髻荷这会专门盯着她,见她眼珠子乱转就知道她又想乱跑了,一只手直接抓紧了她的小手臂,半提着她回了慈安宫。
李太后将西院的厢房腾出来给他们住,又另安了两名宫女和两名太监来管顾她们的日常起居、用膳等事宜。
第二天一早起来,田梨给花钿穿好衣服梳好头,再在她额头上画好一朵虞美人,花钿对着铜镜左瞧右瞧,这虞美人和昨天的又不一样了,不过,也还是美美的。
用过早膳后,髻荷将花钿带到了东院李太后的屋里,文太妃和李太后正同两个老宫人在屋里抹骨牌,樊蕊儿坐在一旁抚琴。她自己的琴没有带过来,原也没有料到要在宫里待这么久,李太后今儿一早就着人给她要了一张上好的古琴,她这会正在适应这张新琴。
花钿无事可干,心里就惦记着她那块被赵锦城拿回去的玉佩。偷偷瞄了好几眼,髻荷的眼睛好像长在了她身上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髻荷,”正在玩骨牌的文太妃突然喊她,髻荷忙给田梨使了个眼色,自己应了一声,带笑走向文太妃。
“带她出去转一转吧,别走远就行了。”
花钿听闻此言,立即站了起来,一阵风似的飞出了屋。髻荷“诶”了一声,赶忙追了出去,追上她后,一把抓住她的后脖领,喝道:“站住,不准乱跑!”
“祖奶奶准我出去玩,你不能阻止我!”花钿回头仰着脖子瞪着她。
髻荷遂换了个柔和点的语气:“你要出去玩,没问题,但不准跑这么快,不准离开我三步。”
她寻思着这小丫头只是文太妃远之又远的破落亲戚家捡来的女儿,不知为何就入了她老人家的法眼。半年前那破落秀才文卿没成亲就捡了个女儿,知县大人气得要退婚,这门婚事原是文太妃牵的线,出了事,自然要去看一看,没想到看了眼就把这小丫头带回王府里住了一阵,好不容易进趟宫也把她给捎上了。
花钿不知道太子宫在哪里,却记得昨天都去过什么地方,就顺着昨天走过的路重新走了一遍,先是找到了御花园里的夏香亭,然后又从夏香亭那里一路找到了太子宫。
髻荷抬头见宫门口写着“昭华”两个字,连忙使尽吃奶的劲拉住了她:“这是太子宫,你跑那里面去干什么?!”
“我找哥哥呀。”花钿小腿往宫门口迈去,也使出吃奶的劲,愣是把髻荷给拖着一起往太子宫去了。
髻荷知道她身子重,但没想到她力气也贼大,自己长了她十几岁竟被她给硬生生拖进了太子宫,登时脸一红,手还扯着她往外走,但完全扯不动,倒是引来了太子宫的几个宫女太监。
“哟,这不是昨日的那个小孩吗,怎么又来了?”这小孩昨日来了一趟,在太子更衣室门口哭了一嗓子,把所有人都给吓倒了,倒是让所有人都记住了她。
髻荷也就松开了手。
“我找哥哥,哥哥在哪里呀?”花钿仰着脖子望了他们一圈,又自顾自地往里走。
太子宫的人都知道了她是文太妃带过来的人,如今正住在李太后娘娘宫里,她往里跑也没人阻她。一太监说道:“殿下上学去了,这会不在宫里。”
花钿一下子顿住,问那太监:“上学?在哪里上学呀?”
“在米珠街的皇家书院,你找殿下有什么事吗?”
“他什么时候回来呀?”花钿不答,继续问问题。
那太监继续耐心地回答着:“这会刚出去不久呢,回来得等到下午去了。”
花钿只好先回了慈安宫,看李太后她们抹骨牌。文太妃一边抹骨牌,一边问她去了哪里找谁玩去了。
“花钿去找了昨天的那个哥哥,但是哥哥去上学了,哥哥在米珠街上的皇家书院上学。祖奶奶,花钿也想去上学。”
花钿站在文太妃身边,人还没桌子高,对面的李太后根本连她人都看不到,只听到一串银铃似的奶音,听得直笑。
李太后一边看牌一边笑说道:“小花钿想去读书啦?昨天不是说不想学琴嘛,去上学就必须要学琴哟。”
“花钿今天又想学琴了。”花钿说着又转到了李太后身边,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了眼桌上,桌上的骨牌她也看不懂,看了一眼就又把脖子收了回来。
樊蕊儿试的新琴已经上手了,正在屋子的另一边埋首抚琴,琴音特意降低了许多,所以这边的人虽也能听到琴音,但也不会被干扰到。
“离年底还有好几个月呢,去上上学也不错,皇家书院请的夫子都是全国最好的夫子,明儿我让人安排安排,你和蕊儿啊,都去上学,好不好?”李太后偏过头来瞅了她一眼,手指在她额上轻轻点了一下。
“好。”花钿拖长声音答了,就去了樊蕊儿那边。
文太妃说道:“这孩子啊,有灵性得很,招人喜欢!虽说是我那个秀才孙子捡来的女儿,但那模子啊,和我那孙子是真像!”
李太后亦道:“我见到她第一眼也喜欢得很,就是没你有福气养在身边。我要是整日里能看到这么个活蹦乱跳的曾孙女,教我做什么都乐意!”
文太妃乐呵呵一笑:“我的曾孙女就是你的曾孙女!”
李太后也乐呵呵笑:“等她再长大一点,我给她寻个好人家。”
什么都不知道的花钿听见那边抹骨牌的四个老人家都在乐呵呵笑着,不由转过头来,好奇地望了她们一眼,但很快又转了回去,盯着樊蕊儿的琴。樊蕊儿离开琴位,坐在一旁歇了一会,喝了一口水,见她盯着琴,问她:“小不点,你想学么?”
樊蕊儿觉得她小,就一丁点大,所以一直喊她小不点。
花钿咬着指头,看一眼琴,又看一眼樊蕊儿,一副想学不想学的样子。
忽然间,她问樊蕊儿:“表姑,你会弹那个雪花吗?”
“雪花?你是说昨日那个姐姐弹的五境琴么?”
花钿点点头。
“会啊,不过我的是四境雪花。”
樊蕊儿说着,坐回琴位,正了正坐姿后,纤纤玉手抚上琴弦,低低的琴音响起,就有雪花落了下来。花钿张开小手,雪花落在掌心,冰冰凉凉的,一朵、两朵、三朵,每一朵雪花都是不一样的颜色,不一样的形状。但是樊蕊儿的琴境和昨日那位姐姐弹的琴境不一样,花钿盯着脚下,身子没有浮在湛蓝的星空里,脚下还是结实的地板,头上的天空也没有那么空灵,和外面的天空并无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