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秦甫和方知简的矛盾,身边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一点小问题。
何怡英和方秦甫曾经曾是一对神仙眷侣,患难夫妻,何怡英一个富家小姐,陪着方秦甫这个家道中落的少爷一起创业,吃遍了苦中苦,住进了黄金屋,却也累垮了自己的身体。
何怡英重病,方知简年幼,方秦甫打着为家庭支撑的幌子夜不归宿,方知简记得自己曾经问妈妈,“爸爸还不回来吗?”
何怡英摸摸儿子的额头,“爸爸在挣钱给你学钢琴学唱歌学跳舞呀。”
“挣钱就是要不回家吗?”
在床头灯昏黄的光影下,他第一次从妈妈的眼里看见了无助,这个一辈子优雅从容的女子在自己儿子面前表现出了他的年龄还不足以领会的感情,“可能,是吧。”
方知简不知这四个字间的停顿究竟是因为什么,他只是感觉到了妈妈的情绪不高,“妈妈,今天晚上我想和你睡。”
在这个瞬间,她依旧留存着温柔,“小简已经长大了,该自己睡觉了。”
更多的事情方知简已经想不起来,他只记得,那天晚上家里很吵,好像是爸爸和妈妈在争吵着什么,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碎成一片,好像是爸爸妈妈的感情。他想出门看看有什么事情,佣人们告诉自己,方先生告诉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要让自己从房间里出来。在争端的末尾,他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女声,清亮得像是什么名贵的乐器,叮当响的。
第二天,家里的花瓶鱼缸茶壶茶具全部都不见了,这个洋溢着优雅生活情趣的房子变成了一个空壳。妈妈每天都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支开佣人阿姨们做一大桌子菜,从下午坐到晚上,却没能等到方秦甫回家。
这一段时间,宋锦书每天都会被爸爸妈妈派到方家吃饭,宋锦书的记忆很鲜明,那一段时间,无论她和方知简怎么努力,何怡英都没有笑出来,只是虚弱地提起自己的表层皮肤,露出一个很是不开心的笑。
有一次何怡英叫住宋锦书,“小书,能不能请你爸爸妈妈来干妈家坐一坐啊?”
那一天宋汉清和韩缘回家以后,晚上很晚都没有睡觉,一直在外面谈着话。
晚上方知简给宋锦书打电话,“小书,你知道我妈妈给你爸妈说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啊,我爸妈一直在外面说话呢,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才能知道他们说什么。”
“你能偷偷听吗?”
“我爸妈以为我睡觉了,我去试一试。”
宋锦书赤脚走出房门的时候,眼神和爸妈对了个正着,“爸妈你们还没睡呢?”
“小书你是一直没睡吗?”
“爸妈你能给我说一下干妈给你们说了什么吗,小简现在还没睡觉呢,他刚刚打电话问我来着,我就想着出来听一下。”
宋汉清把宋锦书叫到沙发上来,“小书,爸爸问你,如果以后小简在我们家生活你觉得好吗?”
韩缘给女儿倒了一杯水,看着她的眼角,宋锦书想了想,“好呀,特别好,我和小简我们两个每天都可以一起上学放学回家吃饭,我们家还有空房间的呀,正好啊,小简以后要在我们家住吗?这就是干妈给你们说的事情吗?”
韩缘和宋汉清交换一下眼神,没有说实话,“干妈就是想让我们照顾一下小简。”
其实原话是:缘缘,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麻烦你们,我已经没多长日子了,我不想把小简留给方秦甫,我想着你们可不可以收养小简,这里是我这么多年所有的积蓄,当小简在你们家的生活费,麻烦你们照顾他的以后。
宋汉清和韩缘收下了何怡英交给自己的所有东西,以何怡英的身份开了一个户,全部存了起来,想着十八岁以后全部转给方知简。
这一年,方知简十岁,十岁的冬天,何怡英过世。
两天以后,方秦甫潦草地给何怡英举办了丧礼,宋锦书在丧礼上以孝女的身份出席,和方知简一起为何怡英守灵,终于从“干妈”变成了“妈”,满足了何怡英生前儿女双全的梦想。
宋锦书记得,在那个全城称颂的丧礼上,方秦甫牵了一个年轻女人的手走来,把何老爷子气了个半死。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这个女人名叫蒋英,是现在的方太太,她的儿子叫方家大少爷。
何怡英没能留住自己的丈夫,也没能留住自己。
方知简在十一岁的春天向宋汉清韩缘借了一笔钱,和宋锦书告了别去海外当了练习生,断绝了和方秦甫的关系。这笔钱不是何怡英交给他们的那一笔,是他们自己的钱。
接下来,宋锦书每年都会出国,住在离方知简的公司不远的酒店里,本来想着能不能和方知简吃一顿饭,结果每一次都被那个管理的老师说,“这位姑娘,我们的练习生饮食都是要接受管理的。”所以,宋锦书每年都和爸爸或者妈妈坐在咖啡厅看着他过马路,买日常用品,然后一句话都说不上就又飞回国了。
后来方知简回国,这个十年的练习生在公寓里喝得昏天黑地,临近毕业的宋锦书第一时间到方知简的公寓里一顿敲打,才把方知简从公寓里面拉了出来,“我今天要去论文答辩,你等我,一会我们一起去吃饭。”
“小书,不用了,我自己出去吃饭吧。”
宋锦书从车窗伸进手来,狠狠在他脑门儿上拍着,“你要再这样,就回家吃,我爸妈还不知道你回来呢,正好吃个饭。”
方知简这才住嘴,“行,我等你。”
等宋锦书答辩回来,方知简正在理发店里面,“小书我在理发店里。”
“哟,本小姐答个辩的功夫,小简子终于打起精神啦?你在哪儿啊,我来给你报销。”
宋锦书到店的时候,方知简正在和那个贫嘴发型师聊天,“哟,这是您女朋友?”
方知简看见她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一看就是答辩成功了,“怎么样?”
“您女朋友那可是相当漂亮啊。”
他很满意地笑了。
宋锦书走过来,给理发师叮嘱,“麻烦您给他弄一个最帅的发型,把他变成全世界最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