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听说百里侧妃自尽了。”
“喔,什么时候的事?”
景西用脚趾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陛下眼里是不揉沙子的。
“昨天下午。听说死之前还一直嚷嚷着,说什么自己是冤枉的,那些贼人是派过去害人的,说是被算计了。”
景西歪着头没有说话,秋儿上前将刚熬好的草药递了过去。
屋子里的氛围寂静而平淡,几个小丫头心里知道小姐今日心情不好。
“小姐这两日红润了,不把那么多烦心事儿放在心上。”
夏儿可想出来一个可以说的,还没说完却被小姐拦了回去。
“百里夫人伤势如何……”
“不清楚,不过听说百里将军昨夜去了太子府,似乎是闹得不是很愉快,早上出来的时候铁青了一张脸。
小姐,今日端王府……”
“走吧。”
景西淡漠的拿起了手里的篮子,只当是刚刚没有听见罢了。
秋儿皱了皱眉。
秋日里,路上是火红的枫叶铺路,街上萧瑟而寂寥,女子单身撑着一把油纸伞,漫步走过了京郊的小路,在一片林子停了下来。
“你们在这里等我吧。”
“是。”
景西手里拎着一个小篮子,里面层林尽染,是一片小山,自己越过小山才到了山腰,抛开了一片片芦苇。
“母亲,恕女儿不孝了。”
她一只手拿出了篮子里的东西,将瓜果,鲜花摆了上去,另一只手轻轻地拨开了木牌,整理着墓边的杂草。
“景西。”
男子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她不由得红了眼眶。
夏稚将带来的酒水洒在墓前,转过头帮景西除草。
“你怎么来了。”
“每年我都会来陪你呀。”
“夏稚,我……”
景西话到嘴边却突然不忍心说出口,有许多事她自己已经不想去计较对错了。
“景西,你注意安全。”夏稚眼神间更多的是来自朋友间的关心,似乎没有了平日那样的炽烈,她倒是心里放下了许多。
“好。”
景西目送着他离开,转身弯腰去捡地上的冥纸。
手,却猛然间被人一把攥住了。
“你这两天在躲我。”
男人并不是疑惑,而是确定无疑。力气大的很,她挣脱不了。
“我没有……”景西说话间眼神已有闪躲之意,他却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两个人炙热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他眼神中多了几分怒气,只是隐而不发。
“为何躲我?”
景西有一片刻的失神,暗自咬了咬唇角,别过了头去。
“我……我听说……”
“没有,景西,我不逼你是因为你心里没有做好准备,但并不代表我就此而放弃,我喜欢你,更何况你已在我心中,懂吗?”他温柔而坚定的眼神,没有半分虚情假意,她却避着不敢抬头。
“端王身份贵重,手中的权势滔天,是陛下的左右手,你能看上一个小小女子,我不相信。”景西没想到男人会如此穷追不舍,一时没忍住,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夏云溪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这丫头如此害怕,他这样确实是有一些唐突。大手轻轻的松开她的肩膀,罢了,这丫头想得自己十几岁毕竟是个孩子,有一些事未必能懂自己的做法,这也很正常。
“感情与身份和地位没有关系。”
“可是我父亲不喜欢你,我父亲也不希望我嫁入公侯王府,端王爷,景西,只是一个小小女子,只想过简单随心的生活,不希望有那么多的政治斗争参杂其中,别人喜欢斗那是别人的事情,但是与我无关。
能得到王爷的青睐,是臣女这辈子的福气,臣女并没有高攀之心,也没有这样的福分延续自己的福气。”
淅淅沥沥的雨丝飞流直下,就像是一阵微风,刮过刺骨的凉意,浸在他的心头。
他平生第一次说出喜欢这个字,却被这丫头拒绝了。
他想过这丫头,也许会娇羞,会喜悦,会喜出望外,可却没想到得到的竟然是拒绝。
人已经离开许久。身后的碧落,看了看王爷的脸色,黑的如墨水一般,不知道手中的篮子是该放下还是该送来。
正犹豫之时,老男人却不等她反应将东西接了过去。
“景夫人,这杯酒是我敬您的,您生了一个天真可爱,聪慧伶俐的女儿,本王很喜欢,本王会一生一世对她好。碧落,黄泉,记住这个日子以后,每年的这一天我们都要过来。”
“是。”
他尊贵的双手,不含一丝灰尘,却将那篮子里的酒水打开一点点洒在了地上,木牌左右的草已经被人拔掉了,可他却将土也翻了新,认真仔细的整理了一番才罢休。
“王爷,府中今日的宴会不能没有主角……您……”
“不去了,把前几日送来的折子送回宫中去。”
“是,只是……听说这两日陛下复位了丽妃,恐怕过两日要将九殿下调回来了。”
“嗯,一会儿碧落亲自去一趟,给七殿下传个话,就说他要的本王给了。”
“是。”
碧落震惊的差点缓不过神来,王爷竟然为了景西……
黄泉立马反应过来。
“王爷,此事若是被太妃知晓,恐怕……”
夏云溪回过身,凌厉的目光撒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你们两个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是。”
景府。
景西回到家中时看到的便是景泰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父亲,女儿回来了。”
“呵,你又去见他了吧?端王府的主人宴会上不见客,突然失踪,而你又恰好刚刚出门……景西,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景泰痛心疾首的不愿多说。
景西平淡的眉眼里多了几分心痛。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我去了郊外。”
景泰愣了愣,愧疚的低下了头。
“西儿,其实……”
“父亲,我累了。”
景西知道这样做多多少少是有一些不礼貌的,可是眼下自己已经不想去知道这些。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滴滴嗒嗒的水珠砸在了院子外的芭蕉上,她想睡一会儿却没有睡好,披着件长衫又爬了起来。
她心乱如麻的在想那句话。
——更何况你已在我心中,懂吗?
他是天底下除了陛下以外最大的人。
她,父亲懦弱而胆小,身后也没有其他的势力背景,真的和他匹配得上吗?
深夜。
景西辗转反侧还是难以入睡,便起身准备出去院子里转转,却没想到她。爬起身,却听到父亲的书房里有声音,且灯还亮着,不由得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景西,确实有几分聪明,只是做个皇子妃,还有些勉强。做个侧妃,助我儿夺得皇位还是不错的。”
“艾琳,你上一次下的手未免太过了一些,景西,毕竟还是个孩子。”
“孩子,呵,别闹了,景泰,你这个女儿的心思可在你之上,也有可能哪日被封为了妃子,也有可能看上了端王,心比天高,早晚命比纸薄!
听说前几日还去了太子府,指不定如今又想着做太子妃呢!”
“哎,都是我这个父亲没有做好这一次我一定助你一臂之力,绝不会再节外生枝了……何时动手。”
“不急,端王手握大权,我们应该缓缓图之啊……比如说,如果要是没有……”
“你的意思是……”
景西漆黑的双眼中,如溪水一般的清澈而天真已不在,父亲竟然和外人连起手来对付自己!
这就是当初的真相!
父亲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自己嫁给太子,而是打算把自己嫁给九殿下,然后扶持他做皇帝!
郑艾琳就是利用了父亲这种心理,然后坐享渔翁之利!
而自己的父亲还傻乎乎的和人家合作!
不行,他会有危险!
深夜,她趁着守夜的不注意,偷偷的溜了出去,骑着自己留在府门外的一匹红鬃快马到了端王府。
夏云溪深夜在处理一些事情并没有睡,左手拿着书卷,右手正批改着什么东西。
看见她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见她身子穿的有些单薄,立刻叫碧落,生了火炉。
“路上凉,怎么这么急着赶过来。”
“王爷,提防丽妃和……和我父亲。”景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知道自己这样做恐怕会出卖了父亲,可还是说了出来。
她不想拿他的命去赌。
夏云溪清冷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怒气,反而是淡淡一笑。
“你是为了这句话赶过来的?”
他其实不是问,而是明明可以确定。
景西下意识才知道自己这样做鲁莽了一些,不由得低下了头。
“我……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王爷为陛下做事得罪了太多人,树敌太多早晚会出事的。”
“呵,这些人没有这个能耐,你不必担心,夜深了,你留在王府会惹出闲言碎语,我让黄泉送你回去。”
他亲自将她的斗篷戴好,又让碧落热了热汤婆子塞到了她的手心里,从身上拿出了一枚糖放在了她的手里。
“黄泉,不可以惊动任何人送景西回去。”
“王爷……”景西害怕他是盲目自大,所以又喊了一声。
夏云溪低下头,看了看她冻红的脸蛋儿,有几分于心不忍。
“别怕,这些事有我呢。
景西,本王很感激你在这种情况下说了实话,但是这种事以后不可以再做了,若是被人发现,你的名声以后就毁了。
况且,你父亲年事已高,不要让他担心。
听话,回去。”
景西眼圈一红望着男人的双眼,竟然有些难过。
她身边的许多人选择了背叛,到头来,连父亲也不能完全去信任。
可是,还有他,还有这个男人如此关心自己……
他温润如玉一般的唇角动了动,在她的额头印上一记。
“乖。”
她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过来给自己通风报信,这就是他的丫头……
——景西,本王不会放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