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不出就是哭不出，流泪又不是流血，拿刀在身上划一道子就可以了。”在陈桐的再三催促下，齐殃气苦地说道。

孟七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桐，迥然一幅等待看他笑话的模样。

“我本不想勾起你的伤心事，但貌似不这么做，我们两个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陈桐说着，抬手拍了拍齐殃的胸口：“莫动！”

齐殃一头雾水，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不过为了能够顺利通过孟婆的审判，倒是听话的绷紧了身躯，一动不动。

陈桐将手伸进齐殃胸襟内，看似摸来摸去，画面顿时诡异了起来，令人难以直视。

“三七，闭上眼睛。”孟七轻啐了一口，扭头说道。

三七举起双手，捂住双眼，然而那指缝间的间隙依旧透露着眼眸中的光亮，显然是对这离谱的一幕亦是很感兴趣。

“找到了。”说着慢，做的快，片刻后陈桐便攥着一件物什，飞速缩回手掌。

齐殃这时才骤然间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惊喝道：“陈桐，还我！”

陈桐脚下带着残影，与他拉开距离，当众摊开手掌，那手心之处，静静躺着一枚金钗……

只见这钗赤金打造，丹凤回头，火光中莹莹发亮，偏生钗头染血，隐隐间萦绕着一团黑气，既炫彩夺目，又神秘非凡。

孟婆当前，齐殃不敢放肆，只是豹眼环睁，瞪着陈桐道：“陈桐，速速将钗还我，否则纵然你真成为了黄泉鬼差，我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嗖……砰！”

陈桐手腕一抖，将那金钗狠狠掷向判桌，锋利如针的钗尾在他的真气携裹下，如同利箭一般，深深插进了桌面之内，同时也好似一柄利剑，穿透了齐殃心脏，令其浑身一颤。

“逃了半生，逃到死，化为亡魂，难道就能逃掉这笔生前债？”眼看着齐殃伸出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凤头钗，陈桐幽幽说道。

齐殃手指微微一僵，哪怕是指尖距离金钗已然不足一寸，却好似被一层莫名的力量格挡，难以向前，将其收回。

低头望着这钗，前尘往事，情恩恨怨，一一浮现。

彼时，乡村之内，池水粼粼，桃花灼灼，豆蔻年华的少女，牵着含蓄内敛的少年，以皇天后土为见证，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微风吹起少女浅蓝色新衣，少女颔首低眉，梨涡浅笑。

傻傻看着宛若仙子一般的少女，少年突然有些手足无措，甚至额头上都浮现出一层密密的汗渍。

私定了终身后，接下来该做什么……

少女等了片刻，抬目一望，瞧见对方满头大汗的样子，忍不住噗呲一笑，满眼童真，这个时候……她的眼里是真的只有他呢。

这少年便是齐殃，而那少女，则唤作阿凤。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未等他去向阿凤家提亲，征兵令突兀而至，临走之时，他倾家荡产，为阿凤打造了一只凤头钗，得到了一份等他回来的诺言。

十五年后，他回来了，可是……他的阿凤，却已经做了别人的妻，生了别人的子，成为了别人的枕边人。

十五年的等待，十五年的坚守瞬间没了意义，深入灵魂的爱变成了冷到骨子里的恨，如今依旧插在对方头上，曾经代表着海誓山盟的金钗，转手间就到了他的手中，成为了最锋利的兵器，撕裂了曾经最爱之人……

“嗒啪，嗒啪……”不知不觉间，一滴滴泪水自他眼中流出，缓缓滑过丘壑一般的脸庞，掉入被陈桐托举着的瓷碗之中。

一滴接着一滴，源源不断的泪水很快便积满了三个小小汤碗。

陈桐的任务完成了，可齐殃的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好似要将自己的灵魂尽数化作眼泪，哭出来，流出来，最终烟消云散。

“好了，够了！”陈桐将最后一个瓷碗放到孟婆面前，转身拍着齐殃的肩膀道。

齐殃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依旧沉陷在痛苦的回忆之中。

他是最凶狠的刽子手，不仅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甚至还滥杀无辜，变成了自己曾经最痛恨的模样。

他是最可怜的悲情人，一生杀伐，九死一生，放弃了军中封赏，回转乡村，只为与阿凤长相厮守，谁料最终却是这种结局！

“啪！”

陈桐一巴掌狠狠抽在了齐殃脸上，总算将这泪流不止的家伙彻底打醒。

“我做错了吗？”齐殃眼中不再分泌泪水，只是红着眼眶望着陈桐。

如今他已经猜到了，既然陈桐知道了这凤头钗，那么对于他的往事必然心知肚明。

“从法理上来说，你做错了。”陈桐道：“背叛你的是阿凤，你杀她一人无可厚非，偏生却杀了他们一家七口，这便是滥杀无辜，是罪孽。”

“如果你是我，当时会怎么做？”齐殃问道。

陈桐想了想，道：“应是与尔相同。”

“这是滥杀无辜，是罪孽！”齐殃低头说道。

陈桐道：“我比较自私，在委屈别人和委屈自己之间，必然会选择前者。”

“哈哈哈哈……”齐殃霍然抬目，喝道：“说的好，若无海誓山盟，若无曾经承诺，那阿凤就算嫁作别人妻又如何？

我有什么资格，去管别人家的事情？可她不该，她不该和我盟约之后，转身就嫁给了他人！

我明白，这其中肯定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也明白，她必然是承受了巨大压力。

但，谁不是呢？在这压力下，她才坚持了几年？而我，却足足坚持了十五年！”

陈桐默默颔首，转目望向孟七道：“该怎么处置他？”

“滥杀无辜，该死。”孟七手中把玩着那支凤头钗，淡淡说道。

“若是将这凤头钗献于孟婆……”陈桐道。

“你要为他辩护？”

陈桐叹息道：“不管他有多少罪孽，他帮我完成了任务，我自是要投桃报李，以尽绵薄之力。”

孟七将凤头钗插到了自己绸缎般光滑的头发上，凭空取出一面铜镜来，细细端量着镜子中人比花娇的绝世容颜，展颜一笑：“这钗……是很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