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国。
天气已然入秋,夜比往常来得更早。
见着天色差不多了,身着碧色对襟裙的掌灯丫鬟将油灯里添了添油,用火捻子将棉线制成的油芯点燃。
油灯是黄铜打造,这样的灯青州俞府足足有一百零六盏,这样的点灯丫鬟俞府有十六个。
如此往返几次之后,整个俞宅登时灯火通明。
年仅八岁的俞芽香站在檐下,看着厅内忙碌却依旧有条不紊的众人,再望望远方还没完全消散开来的彩霞,小小的她不由得默默叹了一口气。
虽说秋天日头短,但正规的掌灯时分也要等到戌时。
现在不过酉时刚过,俞宅就处处灯火通明,足足早了快一个时辰。
她默默在心里算了一下,用来做燃料的油灯还是上等鲸油,每日多烧一个时辰,大夏国普通家庭三年的开销就被烧没了。
芽香在人世间也算托生过不少家族,但像俞家这样真正做到挥金如土到极致的家庭,也不过尔尔。
前世她没有花精的记忆,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之下,觉得再是正常不过。今时再看,也不免有些惊讶于俞家的财大气粗。
此时的俞芽香便是之前缥缈峰的花精芽香,她凭着你死我活的气势将蒙拖进转生台后,两人便被转生台内所产生的气流给分开了,她自己也失去了意识。
一转眼她就回到了俞芽香八岁那一年,由于这回下界走得不是正规路子,所以她没能喝上孟婆汤,还带着花精芽香的记忆。
也不知道跟她一同下界的蒙大人身在何方,现在想想,她当时还是有些过于冲动了。
不过也难怪,为了升仙考试,她荒废了快五百年的修为,最后却在临门一脚被刷了下来,不甘心也难免。
只是一时冲动,还把蒙仙君给拖下来凡间,按照这人瑕疵必报的性子,估计她的升仙之路难矣!
她身后的红豆见到自家小姐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稚嫩的脸上神情变幻莫测,便好奇问道:“小姐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芽香从诅咒蒙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望着前方,随口答道:“我在看夕阳。”
红豆有些不明所以,要落山的太阳甚至没有俞家门口照明的灯笼亮,有什么好看的?
看着夕阳收敛了最后一丝光线,沉到地面,芽香就想到自己遥不可及的升仙梦,不由得心有所感,落下两滴清泪来,随口念了两句自己不知在哪个前前前前世听来的句子,顺便加了一下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清酒已然妙,芙蓉在养桃,
要想配黄封,还得来蟹膏。”
红豆:“.......”
虽然她经常被豆蔻姐姐调侃没有文化素养,但是她也能依稀辨得出来这前后两句的天壤之别。
这是从哪里找的貂来续尾。
吟完诗,芽香回头见到目瞪口呆的红豆,稚嫩的脸上挂上一抹得体的笑意,似乎是有些谦虚,内心却是高傲的扬起了头。
快膜拜我、憧憬我吧、让我也好好享受一下,来自年少成名的快意吧。
随后她老气横秋的背着手,扬长而去,深藏功与名。
俞芽香的院子原本叫清风院,后来被她改成了牡丹居,隔壁是一个大暖房,里面种了许多不同季节的花卉。
平日有专门的花匠在弄,但芽香过来后,便将这活给接了过去。
毕竟她就是花精,虽然下界后她没有一丝法力,但还能有谁比她跟了解这些同胞姐妹的习性呢?
回到院内呆了一会,俞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紫薇便过来请她过去跟俞夫人一同用膳。
俞家虽然是皇商,但不知为何,人口却格外简单。
她名义上的父亲俞思排行老三,大伯俞朗还未娶亲便已经身故。
二伯俞庆居幽州,妻妾成群,名下只有一个嫡子俞凌辉和庶女俞润芝。
余思这一房,不算被养在外祖家身体赢弱的俞觅香,只有俞芽香这一个独苗苗。
俞芽香的祖父俞海义也是独苗一个。往上数三代,俞芽香的曾曾曾祖父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膝下子女无数。
只是等到俞海义的祖父那一辈,创立俞记并选定俞海义的父亲为俞记商号的继承人后,将其单独作为一支计算时,一切都变了。
俞记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但俞芽香祖父这一支的人口却剧减。
也曾花重金求名医看过,都道身体并无其他异常,就连宫内的御医也说过,可能是没有子女缘分。
外面人便传言,说是俞记商号财运烹盛,便伤了这一脉的子孙脉。
前世俞芽香倒没想过这么多,但现在芽香看来,这事估计应该不是这么一回事。
百年来她也见过不少人间离合,从一个懵懂的小妖成长了一个人间百事通,知道在人间对于子嗣一事还是十分看中的。
但不论是前世的十几年,还是现在的这段时间,她没见余思夫妇二人因为子女的问题红过脸。
“小姐,小心阶梯。”
一个有些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有些纷杂的思绪,芽香略一偏头,便看到一个圆圆脸的小婢女小心翼翼的扶住了自己。
这是青豆。
她身边有四个大丫鬟,豆蔻、红豆、青豆、芸豆。四人里豆蔻最年长,已经十二岁,红豆、芸豆比俞芽香年长一岁,青豆最小,差一月八岁。
按理说,今天应该是豆蔻跟其余一人陪她过来的,但她家中有事,告了半月假回家去了。
红豆依旧沉浸在她的“绝句”之中,还没缓过劲来。
于是跟着她过来的便只有芸豆跟青豆两个大丫鬟和一堆小丫鬟,就算从牡丹居到桅逸轩不过半盏茶时间,俞家独女的排场绝不小,浩浩荡荡花团锦簇,看着赏心悦目。
当事人却觉得带这么多人就跟要去打群架一般,她回头扫了一眼,暗自决定下回出院不能这样铺张浪费了。
时刻保持艰苦朴素是花妖的警觉,不然习惯了锦衣玉食,等到将来拍屁股走人继续过那餐风露宿的生活,还怎么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