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俞夏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把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测了一下体温,隐隐还能听见有人说,“万幸啊,这烧总算是退了”
她头疼得厉害,呼吸也觉得困难,旁边却总有人来来去去,还不时说几句,吵得人睡不安稳。
有心想说几句,可是嘴巴张了半天,只能发出无力的气音,一点效果都没有,反倒是吸引了旁边人的关注。
“来,把这药吃了。”
说着,俞夏就被人扶起来。
“张嘴,啊”
“咕咚,”俞夏就着温水咽下了几粒药片,然后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躺得人骨头都发软了,恨不得立刻下床走动起来,人却是终于恢复了意识。
原身是一位刚参加完中考的学生。
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只有她和外婆,为了在她考试结束前赶回来,俞父俞母连夜开着自驾车从相距数千里的城市赶回来,谁料就在转弯处与一辆汽车撞了个正着,那司机是个醉酒驾驶的,车速开到了快180迈,等到救护车赶到时,二人早就没了呼吸
俞外婆年纪大了,只有俞母这一个女儿,谁能想到她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会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场犯了脑溢血,送到医院抢救了一个上午,最终还是没抢救过来。
可怜原身,为了不耽误她的中考,家里的事都被瞒得死死的,等到她终于考完试,兴高采烈的回宿舍取了行李要回家,才被告知了这个噩耗
短短两天的时间,没了三个在这个世界上对她最重要的亲人,原身几度哭的晕厥,好不容易止哭了,精神却有些恍惚,高烧烧到39度,被紧急送到了医院。
知道她家里的情况,连护士和医生见了她都不敢高声说话,生怕刺激到了她。学校和街道那边则开始帮她寻起亲人来总不能看着她一个人,毕竟她才初中毕业,至少在她能独立负担起自己的生活前,还是应该和亲人生活在一起的。
虽然俞母这边再没有别的亲人了,俞父那边却是有的,先前她意识不太清楚时听到的声音,就是她的几位伯母。
声音比较温柔的,是俞大伯母,略显强势的,则是俞二伯母,总是在旁边嘀嘀咕咕的,则是俞小婶和俞小姑。
她一醒,病房里一下子挤满了人。
俞父那边的亲戚有一个算一个,都来了。
看起来很是威严的大伯父、温柔如水的大伯母、生人勿近的二伯母、儒雅和气的二伯父
俞夏病还没好呢,一想到未来要面对这么对的亲戚就脑袋疼。
“快躺下,又头疼了吧?”俞大伯母拉着她的手,“你现在啊只管好好养病,别的什么都不用想,有大伯母呢。”
俞夏没有说话,缩到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警觉的看了一圈,“我想休息了。”
她这副样子倒是和老师说得很像,性子孤僻不爱说话,每天一放学了就去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帮外婆卖东西,都三年了,除了班主任和各位老师,几乎没有同学和她说过几句话,似乎生命里除了学习就只有外婆。
不少人都以为,她和父母不亲,更依赖于相依为命的外婆,所以才会如此痛苦。
其实事实并不是这样。
原身的父母虽然每天都很忙,但是不管多累多晚,都要和宝贝女儿打两个小时的电话。聊天内容其实很枯燥,无非就是原身先说她在学校都做了什么、和外婆如何如何,然后再由俞父俞母讲自己一天都忙了什么。俞父俞母对孩子信任到什么程度了呢?做的什么生意、赚了多少钱、如何投资来钱生钱,都和原身说得清清楚楚,甚至在三年前就立好了遗嘱。
所以别看原身看起来是个呆呆的,心里门清着呢,更不像外界理解的那样,以为她是因为留守儿童的缘故,才总是不爱和人交流纯粹是她觉得没必要。
你想啊,在班里的同学满脑子想的是什么动画片好看、什么游戏好玩时,她已经参与到家里的生意中来了。俞父俞母是个极宠孩子的,给了她最大程度的自由,他们赚到的钱除了留下一部分用作资金流转,剩下的钱都存到了一个固定的银行账户里,里面的钱可以由原身随意支配。
这笔钱全被原身用来买房了,从三年前俞父俞母和她说已经立下遗嘱那天开始。
省城老城区有将近一条街的房子和铺面都是她做主挑的,鹏城也有,是上次她生日时一家人去鹏城游玩,顺便买了三套带院子的房子。
那时俞爸还开玩笑呢,“到时候咱们夏夏想住哪套住哪套,一天换着住都行。”
因为这,还被俞母给教训了,“一天天都教孩子什么呢?”
来到这个世界三天,俞夏仍然能够感受到原身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也正是因为完全无法面对至亲的离开,她才不愿意再重来一世,她要俞夏做的事很简单,那就是代替她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完成曾经俞父俞母对她的期许考上大学,做一个正直的人。
俞夏无意识的抚摸着腕部戴着的手链,那是她十六岁的生辰礼。
原身三岁时还不能说一句完整的话,到五岁时才能和父母交流,到七岁时才表现得像个正常孩童,也因此上学时间比同龄人晚了一年。这可急坏了俞父俞母,小的时候没少带她去医院看病,不过医生说她一切正常,至于为什么不爱说话,可能是因为这孩子是个内秀的,心里明白着呢。后来的事也的确证实了医生的猜测,原身的确是不爱说话,但是该懂的事都懂,心里有一杆秤,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一开始也是为了鼓励孩子多开口说话,俞父俞母才每天都要跟原身通话,后来慢慢就成了习惯。
想到真心疼爱原身的俞父俞母和外婆,俞夏的心情也有些低落。
在医院待了一周,俞夏才终于被允许出院了。
虽然知道俞大伯母是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可是每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鼻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都快给俞夏留下心理阴影了。
“大伯母,”经过几天的相处,俞夏很感谢每天守在病床前、悉心照顾她的俞大伯母徐雅,“您能给我三天时间吗?”
徐雅愣了一下,实在是这孩子你问一句她答一句,要不是体检报告一切正常,她还以为这孩子出现了心理问题呢,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
“夏夏,你要去哪儿?不如我陪你去吧。”
俞夏摇摇头,“我就是想去爸妈住的地方看一看。”
“哎呀,是这样啊,那大伯母把你送到车站吧。”
“好。”
去车站的路上,徐雅一边开车,一边透过车内后视镜悄悄观察俞夏。
见她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劲来,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买了最近一趟的车票,朝俞大伯母挥了挥手告别,俞夏就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每年暑假她和外婆都会被父母接过来住一阵子,出了车站也不用问路,自己坐上公交车就去了。
靠在座位上望着车窗外熟悉又陌生的风景,俞夏叹了口气,原身因为亲人的去世而心伤,继承了原身记忆和感情的她又何尝不是呢?这个地方,短时间内她怕是再也不想来了。
到了家门口,俞夏从怀里取出钥匙,一进门,眼泪就流了下来。屋子里还维持着当初俞父俞母匆匆出门时的样子,她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打开柜子取出了几张素色的床单,打扫一番后把屋子里的家具都用床单罩上。做完这一切,她走到书房,拿起了电话。
“林叔,是我。”
“嗯,家里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有件事需要您出面。”
“嗯。”
“好的林叔,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俞夏下楼去拦了一辆出租车,这一次她的目的地是自家的公司。
俞父是做房地产生意起家的,一开始只是个建筑承包商,后来和朋友合作开起了公司。再后来有了董事会,俞父的股权也被不断稀释,由原来的百分之三十到后来的百分之十二。根据遗嘱,这部分股权现在已经归到俞夏名下了,俞夏今天去公司,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林叔,你来了。”
俞夏到公司时,先前通过电话的林律师已经到了。
“夏夏,”林律师红着眼睛,“你要节哀啊。”
“谢谢林叔。”
俞夏深吸一口气,在林叔的陪伴下走了进去。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她是俞总经理的女儿,和父亲一起走在公司里,到处都是和善的目光,现在俞父不在了,真真是人走茶凉,连前台看她都是充满了窥伺和打量,“哟,这不是俞大小姐吗,今儿个怎么有空赏脸过来?”
“王叔在吗?”
“要见咱们董事长,可是要事先预约的。”说完,上下瞟了她一眼,言外之意是,你都没有预约,还想见到人,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