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入了夜,玉雅在俞夏身边伺候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帮她将头上的珠钗卸下,一边压低了声音,“早些时候连一同奴婢见了一面,说是……二公子的状态似乎不大对。”
“哦,怎么回事?”
“奴婢听连一说,二公子刚走出去便捂着胸口,满头的冷汗,后来更是连连追问府中的情况。您也知道,以前这些事二公子是从来不过问的,现在却是事无巨细全都要弄个清楚,连一怕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便让奴婢跟您说一声。”
“这样啊,我记下了。”俞夏微微点点头,“你也辛苦了,把发髻拆好以后就下去歇着吧,对了,赏连一三个月的月银,他在奕儿身边不方便收,你先替他拿着吧。”
“是,奴婢替连一谢过王妃。”
玉雅得了赏赐,也没有喜形于色,十分低调的退了出去。
她走以后,顾青时才从与卧室连通的书房里走过来,他向来是不喜欢与丫鬟们共处一室的,所以每次都是等丫鬟们退下以后再过来。
“刚才玉雅的话,你都听到了?”
顾青时点了下头。
俞夏叹了一口气,“总算还没有蠢到家。也不知道太后是怎么教的,我记得小时候都是很聪明很伶俐的两个孩子,怎么在她身边养了几年就四六不通了?”
顾青时走过去,用手指把玩着她的头发,“太后的聪明都长在算计身边最亲信之人上了,这些年她在宫里被人捧惯了,就连算计人时也不知道动动脑子。衡儿和奕儿跟着她,学不到什么有用的。”
“她惹出了这么多事,甩甩手不管了,还得咱们俩给她收拾烂摊子。幸好她只是被关一阵子,等她放出来后,我一定要让她也瞧瞧厉害。”
看她坐在凳子上,披散着头发一副十分神气的模样,顾青时没忍住,转过身无声咧了咧嘴。
俞夏透过镜子直用眼神斜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笑我。”
顾青时眉眼间尽是笑意,俯下身稳稳的将她抱了起来,“是我的不是,不该嘲笑王妃,我服侍王妃安寝可好?”
俞夏嗔他一眼,“都老夫老妻了,还没个正形。”
说完,噗嗤一声也乐了。只是笑归笑,发现整个人被他抱着,双腿悬空,又气恼的蹬了蹬,“快放我下来,沉不沉啊。”
“只要是你,永远也不沉。”
夜里是玉格带着一个小丫鬟守夜,听见房中时不时传来说话声,还有顾青时虽然压低了声音却十分开怀的笑声,玉格眼中渐渐染上了笑容,王妃和王爷的感情越来越好了呢。
福王府的动作很快,几乎没给人反应的机会,短短半月的时间,整个京城都知道福王府的世子之位落到了顾飞扬的身上,并且在长安帝批准顾青时上的奏折的第二天,福王府就分了家。
俞夏和顾青时也不偏向谁,王府将来要由幼子继承,也不能亏待了长子和次子,也给两人一人置备了一间大宅子,除了规制上不能按照王府的待遇来兴建,其他方面真的是一点不比王府差,离得还近,一前一后,都各与福王府隔了一条街。
不过这宅子也不是白给的。
俞夏和顾青时都商量好了,左右顾青时这次从朝堂上退出来,以后只当一个闲散王爷,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借着分家的机会彻底把两个长歪的孩子给掰正过来。
二人兵分两路。
俞夏去了顾奕扬那儿,顾衡扬就交给了顾青时。
其实顾衡扬那里好说,说白了就是好日子过惯了,人生前二十年一片坦途,让他觉得无趣了,开始了迟来的叛逆期。顾青时的解决方法很简单,他命人撤去了顾衡扬身边所有明里暗里照顾着他的人,然后和寺里的主持说了一声,以顾衡扬需要下山修行为由,把他送去了最偏远最荒凉的府城,不想出解决百姓贫困现状的法子就不能回来。
寺里的主持一早就怕了顾衡扬这颗烫手山芋,本来他在寺里待的好好的,就因为不知道怎么招来了这尊大佛,短短几年的时间把盛国最为位高权重之人见了个遍,这顾大公子要是再待下去,他都能折寿了!现在顾青时主动帮他解决难题,刚说明来意主持就一口应下了。
说来也怪,顾衡扬轴起来,就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都不听,偏偏主持只吩咐了一声,他就收拾行李出发了。
那里的人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讲究衣食住行了,顾衡扬一开始还存着苦修的心思,后来就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了。主要那里的人是真穷,时不时能看到一个个孩子饿得跟大头娃娃似的,脑袋大的吓人,身上却干干瘪瘪,没有多少肉。见了陌生人来,露出既警惕又好奇的目光,让人看得十分不忍心。
这时候顾青时稍加示意一下派过去的心腹,因为那人早就取得了顾衡扬的信任,有他劝着,顾衡扬从早忙到晚,都在想尽办法解决问题,别说修行了,为了节省时间连头发都是随便盘盘,千里迢迢背过来的佛经,一个字都没动。
顾奕扬的事处理起来要麻烦些。
这位就是个恋爱脑,别人说再多都抵不上心上人的一句枕头风,你但凡表现得强势点,那就是棒打鸳鸯的恶婆婆,只会把这个傻儿子彻底推到自己的对立面。所以俞夏在见到他之前,脸上就挂着笑,态度也和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夫说了,你这病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也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可是咱们等得,那位锦云姑娘怕是等不得,奕儿,你可还记得先前母妃的提议?”
她指的是为锦云寻一门干亲,到时候让她从那家出嫁,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娘家。
顾奕扬犹豫着点点头。
“记得就好,今天母妃来是想和你说,合适的人家我已经找到了。这家人祖上还出过宰相呢,不过后来渐渐没落了,却也是个诗书传家的,听说了锦云的事,愿意认她做干亲。只是我想着这种事,还是你同锦云姑娘商量比较好,若是她不愿,母妃也不会强求。”
顾奕扬摇摇头,“母妃这样做也是为了她着想,她怎会不应呢?”
俞夏暗自摇摇头,这提议怕是还真的会被拒绝,毕竟千方百计把锦云安排到顾奕扬身边的人,可不会眼睁睁看着马上就要成功了,却被其他人得了好处去。谁会做那亏本的买卖?
见顾奕扬如此自信,俞夏懒得去打击他这种事要是他自己看不透,别人把嘴皮子磨破了也不顶用。
俞夏也不在一个话题上纠结,“母妃瞧你脸色比前几天好多了,正好出去走走,同锦云姑娘好好说说。”
“母妃,”原本顾奕扬一直盼着能和锦云成亲,大有俞夏越反对他就越要为爱抗争的架势,可是现在俞夏松口了,他又犹豫起来,“咱们府里头刚分家,儿子便成亲,传出去让别人怎么看顾家?况且大哥的亲事还没有着落,儿子不好越过他去。”
“你大哥?他只要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就行,成不成亲我也不抱指望了,什么越不越的,咱们家不讲究这个。至于你,傻孩子,你当母妃为何再三催促你,你可知这半月来每天都有陌生人在咱们府外晃头晃脑?管家原以为是什么不怀好意之人,派人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了那人的住处,才发现原来是锦云姑娘派来的。母妃想着,定是久不见你回去,让锦云姑娘等着急了,你此去见见她,也好安她的心。”
这番话要是放在从前,顾奕扬一个字都不会信的。锦云在他心中一直是柔弱善良的,怎会做出这种派人盯梢之事呢?
但是现在,俞夏连干亲都帮锦云找好了,也不再阻挠他们的亲事,顾奕扬实在看不出来她有什么必要污蔑锦云。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顾奕扬皱着眉头,锦云这样的做法与那些冲着他的出身想迫不及待把他栓牢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顾奕扬皱了皱眉,把快到嘴边的拒绝的话给咽了下去,他对锦云这么长时间的感情做不了假,不可能光凭这一件事就让他认清心上人的真面目,能让他心中起疑,已经足够了。
俞夏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见好就收,“这是认干亲要准备的礼单,我已经让人列好了,要是锦云姑娘同意了,你就照着这单子置办。时候也不早了,你早去早回,母妃等你的消息。”
“是。”
顾奕扬的马车驶进院子时,锦云激动得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她日盼夜盼,总算是盼回了奕郎!
早在院外响起马蹄声时,锦云就一直按捺自己的情绪,等到顾奕扬出了马车,就看到锦云款款从房中走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喜悦。
换作平时顾奕扬早就欢喜的上前抱住她,现在却站在原地愣神,他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