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姐夫啊,打从心底里认可的姐夫。”梅子美好心提醒,“爷,您从小就被捧在手心,这个疼着,那个宠着,没受过谁的冷眼,是不会明白这种感受的。”
林冉姐弟从小就不受人待见,过的都是相依为命,相拥取暖的日子,偶然碰到一个亲近自己,善待自己的,能不放在心里吗?
姐姐死了,景云还那么喜欢姐姐,好吧,那喜欢很有可能是假的,不,应当说,景云表现出来的喜欢未必都是真的,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真感情在里面的
林尽高傲,知道景云别有用心之后更不屑多看一眼,梅子美站在一边,可全看见了。
提到林冉时,景云是真的哭了。
那眼泪夺眶而出,顺着面颊流淌下去,挂在了下巴上,没点儿真情实感,是哭不出那种悲伤来的。
梅子美看了心中尚且有波动,何况是林冉呢?
那时候,林冉也是看见了的。
看见了,能不没点儿感动吗?
感动了,真的将景云当成了家人,再是维护家人,亲近家人,有任何的不妥吗?
林冉这人,别看他对谁都笑嘻嘻的,其实相当护短的……
林尽摇头。
没那么简单。
林冉也好,景云也好,个个都是深宅大院里练出来的,察言观色是家常便饭,逢场作戏是炉火纯青,虚实难辨是夹缝求生的基本要求。
真中藏假,假中带真,亦或是半真半假,莫不是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要想将他们看透,势必将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都仔细揣摩。
抓住某个细节,也许就破了局。
此番,景云来势汹汹,一上来就自曝目的,开场就放出这么一个大招,接下来呢,还想做什么?
那个小傻子呢,聪明是真,通透也是真,可再怎么聪慧,再怎么会算计,都难逃一个心甘情愿,若对方是景云,他会不会入局?
“爷,您就好好儿的休息吧,别再折腾了。”梅子美没好气儿的打断了林尽的猜测,更是断了林尽的思路。
这不是身子差点儿散架了,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刚生龙活虎的,可别身子好了,再将脑子想破了。
不就是放心不下小傻子,怕小傻子一个想不开就跟人跑了吗,芝麻绿豆点儿的事,犯不着兜这么大的圈子。
“我去,我去帮您盯着,成吗?”梅子美问。
林尽鄙夷的扯了扯嘴角。
“用得着你?”
林冉知道与否,入局与否,林冉自己会告知,何须谁试探。
*
林冉疾步追上前,刚出林府的大门,就看到了她期许的那抹背影。
景云走得很慢,时不时的还会停下脚步思忖什么,想上片刻,又缓缓迈步向前。
几番下来,直至走到了林府对街的那条巷子,景云才发现身后多了个亦步亦趋的人儿。
他转过身,问对面傻笑的林冉,“你怎么来了?”
语气轻快,似是惊喜,但眸子里浓重得化不开的怅然若失依旧存在。
林冉假装看不懂其中的情绪,也不想理会那悲伤当中,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
她没心没肺的笑着,手指拽住景云的袖口,有些羞涩的说,“你……你是……夫君。”
是的,是她的夫君。
她想嫁给他的心没变,只要他对她的心也不变,那么,他迟早还是她的夫君。
是她心中唯一的,永远的夫君……
景云愣了一愣,继而笑了起来,他伸手摸摸林冉的脑袋,点头承认了——“是,我是你阿姐的夫君。”
林冉笑得更羞涩了,但依旧执着的喊,“夫,夫君。”
景云想将这个问题解释清楚,他想告诉面前这人,他是林冉的夫君,只是林冉的夫君。
千言万语,到底败在了一张明媚的脸上。
看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里面的认真与执着,景云纵使有再多的话,也是如鲠在喉。
林冉啊,那个和面前这人生了同样容貌,有着差不多性情的女子,当真不在了吗?
分明,所有的事情都恍若昨日,怎么……人,就不在了呢?
若那人还活着……
其实,平心而论,景云觉得,假如那个人还活着,其实也挺好的……
林冉看出了景云的失神,看出了景云的思绪已经飞向了别人,独独没有看出,景云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看向的,是另一个自己。
她的脑子里,满满装着的都是景云突然出现在花锦城,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满脑子装着的都是景云口口声声说她是他的妻子,口口声声说即便她死了,他也要她。
她的满脑子都是景云,满脑子都是失望。
她很清楚,都是假的。
景云的喜欢是假的,景云不离不弃的承诺也是假的。
景云要是真的对她有意,也该如她一样,始终惦记着他,即便很久很久不见,依旧舍不得忘了他……
若真的喜欢她,早该来了花锦城,早该见了她,早该应许了她一生……
而不是,等到茶已冷,楼已空,才巴巴的表现他的深情……
生而为人的这十余年,林冉过的都是被人利用,被人欺骗的日子,她早已习惯,早已麻木。
唯独景云的别有用心,她不能释怀。
景云,她的未婚夫,千里迢迢来到花锦城,若真的只是为她而来,该有多好!
“我是真的,真的想要带你离开花锦城。”景云说。
语气严肃,宛如发誓。
他看着林冉,双眸真诚,恨不能将心挖出来给林冉看。
林冉差点儿就跌进了那深不见底的温柔漩涡里,可惜,景云喊的是——“弟弟。”
这悲戚的声音,愣是将林冉全部柔软都隔绝在外,所有的动容尽数藏于铁甲中,恢复冷硬。
看吧,他此行,为的不是她,而是林染。
他想要什么?
种植樱粟花的方法?
还是她云中雀的身份?
亦或是,想要了她的命,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