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德林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三人一同走出候机大厅。
漆沉的夜晚,月亮悬在黑黝黝的天空一角,晕出玉白的光辉,不知从哪面呼啸而来的一股凛冽的寒风,强硬灌入衣服里,把几人在飞机上积攒的温暖瞬间吹凉了个透。
耿涵冻得瑟瑟发抖,抱紧康津互相取暖,关恂默默侧过身为她们挡开一阵直面肆虐而来的冷风,然后用手机打出去一个电话。
不一会一辆polo缓缓停在他们面前,有道身影推开车门走下来。
“哟!你们仨可真巧!”熟悉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耿涵一下子来了精神,双眼放光。
“朋友!你怎么来啦?”话刚落地,余光扫到身旁的关恂,她倏地又缩回身子,有气无力地哦一声:“来接他的啊——”
“什么他啊你啊的”庄宇龇出一排大白牙,热情地拉开车门:“都赶紧上车,这大冷天的!”
也没空计较别的,耿涵麻溜地钻进后座,庄宇走到车屁股后面,打开后备箱:“康津箱子推给我。”
康津刚要推动行李箱过去,突然拉杆被一双手截走,她抬头去看。
“我自己可以......”望着他的脸,康津小声地说。
说话的功夫箱子已经被关恂推远,他径直走向后备箱,一旁的庄宇连忙撤退,先一步上车。
沉重的箱子被他轻巧地拎进后备箱,康津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男人白皙削瘦的手背一用劲鼓起许多道青筋,一颤一动间,骨骼与肌肤的舒张格外赏心悦目。
“上车。”
思绪被冷不丁打断,康津眉心跳了一下,仰头撞上关恂探寻的目光。
“傻愣着看我做什么?”
“不冷?”他问。
心神已经恢复,她倏地缩回视线,贝齿轻咯一下唇瓣,转身慢吞吞上车,和耿涵并排坐。
“嘭”一声车门关紧,关恂也坐进了前排副驾,车子一瞬间启动行驶汇入车流。
庄宇抓着方向盘兴奋问:“你们怎么碰一块啦?”他一边注意路况一边分神转头瞧她们。
后排的耿涵头靠在康津的身上,声音懒懒地:“偶遇。”
“这就是缘分了吧!”
“有些人怎么走都能走到一起!”说话间他抛了一个媚眼给关恂。
毫不意外地收到一记关恂的眼神警告,他撇撇嘴。
两人“眉来眼去”一阵,后方才传来耿涵的一声冷哼。
“还有一个词叫阴魂不散。”
庄宇又回头:“嗐这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咱说点好词啊!”
“有些人恐怕配不上听好词。”
这话极具攻击性,庄宇连忙回头看她,一脸稀奇:“哟!这是哪个大傻逼惹您了?”
“看路”关恂沉声打断。
突然他感觉后颈一凉,丢在耳边的声音像卒着寒冰,一瞬间以迅雷之速冰封住了密闭的空间。
他甚至觉得手里的方向盘好像也覆上了一层冰霜,冷气直钻进骨头缝。
一激灵,庄宇对着暖风口竟然打了个寒颤,他连忙直视前方,一动不敢动,坐的比小学还笔直端正。
顷刻间车内的声音陡然熄灭,安静的过分,康津本来低着头发呆,突然发觉耳边空落下来,她下意识仰头望向前面。
昏暗缠绵的顶灯光影晕染在前座与后座之间,薄透的暖光稀疏洒开,勾出关恂侧脸轮廓线条,下颚骨硬朗流畅,薄唇平直,随着车子行驶的节奏,暖黄的光轻轻摇晃,光斑迂回婉转于他高挺鼻梁上,康津恍惚间感觉眼前出现了幻影。
她好像看见一个小精灵在他鼻梁上来回跳跃,顽皮地把那里当成滑滑梯玩耍,耀武扬威地朝她欢呼。
她完全陷入深深的幻梦里,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目光有多显目露骨,灼热的已经让当事人都察觉到了。
关恂悄然微侧脸,余光轻轻向后延伸,模糊视线范围内,刚好能收入康津直戳戳望过来的脸。
他轻挑一下唇角,目光移至左上方,透过后视镜,看清了那张脸上的情绪,却在一刹那间被她眼里的温柔打个措手不及。
明亮潋滟的眼眸含着脉脉柔情,炙热无比。
那是他一直所探寻的,是自重逢时就期待的,是他百般试探想要得到的,此刻却明晃晃的平铺在眼前。
他心尖微颤,慢慢握紧拳头将一腔汹涌的情绪攥住,敛眉垂眸移开眼。
心头一阵酸涩,百般滋味难言,他感觉到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勒紧了他的脖子,呼吸微滞,连舌苔也泛起苦味,又涩又酸,让他如何也笑不出来。
眼前无故浮现起康津高三那一年,许多画面徐徐流动,旧时光如浮光掠影般游转,记忆不知定格在哪一段,关恂猛地一下闭上眼睛,尔后缓缓地睁开。
脑海中回荡一道振聋发聩声音——
「放手吧……你不配」
回音震荡的力道令他的手控制不住地轻颤一下,他用力克制却是徒劳。
他想,真的是他太无耻太贪心了……
剩下半程路车内十分压抑,庄宇忍不住瞟向右侧的人,骤然扫到关恂漆黑沉肃的眼睛,他的嘴角不自觉抖了抖,不敢再分神,全神贯注地看向挡风玻璃外。
终于车子停在新河小区门口,康津和耿涵下车,关恂提出后备箱的行李递给康津。
康津冲他浅笑一下:“再见。”
表情平静疏淡,好似他方才撞见的深情目光只是幻觉,她滴水不露的脸,令人寻不到丝毫痕迹。
还未等他回神,康津已匆匆跑远去追了耿涵,背影在月光下格外动人,让他为之沉惘,却不敢轻易地打扰。
跑进小区大门,康津才敢回首,一眼望去路边空荡荡,停在那的车已经离开。
年后德林的天气回暖,积雪差不多都已融化完,雪水洇湿路面,聚起一个又一个水坑。
她推着行李箱小心翼翼避开脚下的积水,耿涵先一步到达单元门前,正站在那等她。
经过花坛时,康津瞅见里面光秃秃一片,原先两人堆得雪人早就化成了一滩水。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耿涵可惜地唉一声:“再想堆雪人就得明年喽!”
——
正月初九之后,大多数公司都已复工,富洪大厦恢复了往日的繁忙,各楼层里熙熙攘攘往来不断,圣元广告的大门也在初十这天早早敞开,正式开工。
春节过后,大家明显都胖了一圈,办公区乱哄哄的一堆人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讨论年节的趣事,相互比较各自的体重涨幅。
康津从洗手间回来,刚走到玻璃门处,四周嘈杂声戛然而止,一群女人倏地直勾勾瞅向她。
两秒后,她们的眼神变成像恶狼瞧上了猎物时的凶狠,乔璐一怒冲冠指着她:“康津!怎么就你没胖啊?!”
其他人纷纷跟着声讨:“是啊!是啊!这身材绝了好吧!”
毛栗瞧着她的细腰长腿,咂巴几下嘴:“大家没觉她不仅没胖反而还瘦了吗?”
话落,康津感觉扎在身上的凶狠眼神又往皮肤里深了几公分,她揉搓几下手臂,眉目浅浅弯起,不好意思地讪笑。
但显然大家对她的笑没有受用,不打算放过她似的,一拥而上朝她丢下一句句疑问,瞬间又热闹起来。
比如——
“你怎么那么容易瘦的啊?一般吃什么呀?”
“是不是戒糖戒零食?或者不吃主食?”
“哎!平常健身吗?你这腿真细!有没有瘦腿的教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