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的人墙，被她撞得闷哼一声，一瞬间熟悉的味道将她包围，恐惧骤然消散。

她暗暗舒一口气，紧张的肩膀松懈下来，睁开眼起身站稳，低头整理凌乱的大衣。

“脚怎么样？”

关恂仔细打量眼前的人，见她摇头，才放下心，语气带着点笑：“怎么跟被鬼追了似得？”

盯着她的发顶，他问：“我长得那么像鬼？”

康津抬起头。

从小窗户漏出的皎皎月光蒙在他的脸上，五官隐在朦胧的银辉下，分外俊秀疏朗。

静静注视几秒，她摇了摇头。

昏昧光线下，他漆黑的眼眸依然熠熠生辉，被他认真地望着，似被视若珍宝。

蓦地，她心里无声地轻笑起来，笑自己实在是痴心妄想。

见她又傻愣着，关恂轻轻拍一下她的头：“吃饭了吗？”

一瞬间思绪被拉回，她轻声回：“还没有。”

“走”关恂跨下台阶：“带你吃饭。”

看着他偏头对自己笑一下，康津眨了眨眼。

直到他走过一半阶层，她才慢慢跟上。

要转到下一层时，关恂仰头瞥一眼墙上的楼层号。

——19

他无奈地笑了笑，几分钟的时间，她居然跑了七层楼，看来是被吓得不轻。

听见低沉的笑声，康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同样注意到墙上的数字，倏地红晕在脸上散开，她羞窘地低头快步越过他，默默往下走。

关恂不紧不慢地跟随其后。

这一次两人的步调一致，平稳的脚步声回环在幽深楼道间，令她格外安心。

走出富洪大楼，交叉路口的人行信号灯红光闪烁，他们走至斑马线前等待。

星光稀散在黑沉夜幕中，栉次鳞比的高楼大厦灯火辉煌，远处霓虹华灯璀璨如流光，街上车行川流不息。

夜色柔美，初春微风徐徐拂过发丝，康津散落的长发随风飘动，时而扫在两颊边，引起一阵酥酥痒痒。

她拨弄一下，手还未放下，几缕长发又贴上来。

微浮的清风屡屡吹来，长发随之扑到脸上，她只好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拨开。

忽而，一双手慢慢收拢长发，她散下的发被束起，一刹那康津犹如被电击，全身僵硬，静止如一座雕塑。

“带了发绳吗？”

男人沉哑的声音浸入月夜，平白勾出几分缠绵，令她久久失神。

她很想问他，是不是经常帮女朋友束发，连动作都极为熟练。

更想问他，为什么总是对她做出这样暧昧不清的动作，让她一次次沦陷。

可她却一次比一次更清醒意识到，他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康津？”他疑惑叫她。

思绪霍然抽离，她猛地后退一步。柔软长发从手中脱开，关恂微拧一下眉头，眸光紧紧凝视她。

“怎么又不说话？”

她默默偏过脸，发丝再次吹来，眼前视线被遮掩，影影绰绰感受到他灼热的眼神。

放在衣兜里的手无意识摩挲几下，她双脚并拢，站着不敢动。

恰好红灯跳成绿光，关恂手指轻拨一下她的肩：“走了”话落他错身朝马路对面走。

挡在眼前的头发被康津伸手一撩，别到耳后，抬眸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追上去，与他相隔一步之遥。

穿行斑马线走到对面街道，关恂依旧领先一步，她默默跟至身后。

走过一条长街，经一处转角路口，他放慢脚步转向右侧，走进巷弄入口。

寂静的狭长巷子，一眼望不到尽头，两侧是高高的围墙，前面有几户门店亮着壁灯，顶上的霓虹灯牌在夜色下红绿辉映。

时而刮起一阵凉风，落叶被吹的窸窣作响，哗啦啦回旋在墙边。

慢慢地关恂靠近她身侧，两人并肩而行，康津始终垂眸不语，似乎要将沉默进行到底。

忽而一辆车擦身而过，关恂顺势揽过她的肩，将人推向内侧。

一番动作，康津终于抬起头，望见她迷茫的眼神，关恂蓦然轻笑一下。

“康津？”

康津看向他，他的脸倏然凑过来，他们几乎鼻尖相对。

一瞬间她惊得欲要后退，霎时腰间被轻轻揽起，成功被他牵制住。

距离实在太近，她甚至感觉到了他的温热气息落在脸上，一颗心不禁扑通扑通跳，呼吸变得局促，双手无处安放。

两个人呼吸交缠，腰间被他的手箍住，康津咬住下唇，使劲往后仰头尽量拉开与他的间距。

他无奈地盯着她笑：“我是说过不喜欢话多，可再这么下去你真的要变成哑巴了。”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

一瞬间腰被他放开，康津连忙退开，彼此相隔一拳距离，她慢慢放松下来。

“跟我就没什么想说的？”他问。

康津闭了闭眼，再慢慢睁开，目光坚定地望向他。

“关恂哥。”

关恂应声看她。

“我们彼此的身份不适合......”她停顿一下：“你已经——”言语吞吐含糊起来。

似是不知该如何表达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实在难以理解他明明有爱人，却仍屡次做出越界的行为。

她并不愿把他想的如此污糟，不想破坏他留在心里的美好，也不忍心苛责，只是如今各自都已经长大，即便从前关系再亲近，也不该是他们如今贴地如此近的理由。

成年男女之间保持适宜的距离是她必须坚守的底线。

话含在嘴里，迟迟开不了口，她慌乱地望向他，眼见他的脸沉凝下去，连同一双眼睛也失去光华。

关恂盯着她久久不语，眉间紧锁，脸色如深冬的霜雪，凌冽冰冷，似一枚枚冷箭射入心口，她左心房抽痛起来。

这是她曾用尽全力追随的人，是她珍重多年放在心里的人，是最在乎的人，让她怎么舍得对他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倏尔，他慢慢抬脚往前走，康津愣在原地，远远望着他的背影，被两侧门店的霓虹光影勾勒出萧肃之意。

“不饿了？”冷不丁传来一声他的问话，语调生硬冰冷，猝然落入耳中，康津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一瞬间顾不得纠结，撇掉顾虑，她匆匆跟上去。

一前一后很快走到一家小饭馆前，两侧门边立着红黄灯箱，关恂停下来，微微侧身：“进去。”

知道他是与自己说话，她连忙调转脚步，顺势掀开厚帘进入店内，关恂紧随其后。

不甚宽阔的大厅内，灯光明亮如昼，木制桌椅一排排依序填满整个厅堂，每张桌子上雾气腾腾，热菜氤氲起一圈圈水蒸气，萦绕上空，食客们面红耳赤，酒杯热烈相碰，谈笑声此起彼伏。

瞥见两人进来，站在前台内侧的年轻小伙连忙抓起菜单走上前迎人。

“到这边坐吧”小伙子朝角落靠窗的一处指一下，康津和关恂跟随他来到桌前坐下。

他笑眯眯地打量两人：“两位谁来点菜？”

康津望向关恂，见他接过服务员手里的菜单，下一秒将单子推到她眼前。

“你点”声音冷冷淡淡。

康津抿唇，翻开菜单简单勾选了几样菜，又递给旁边的年轻小伙。

草草扫一眼，小伙子重复一遍她点的菜：“麻辣豆腐、辣子鸡、酸辣土豆丝、椒盐茶树菇”

“就这些是吧？”他歪头瞅一眼康津。

等她点头，他笑了下：“都是辣的呀，两位都能吃辣啊？我们店里辣椒正宗的很，一般人受不了......”

关恂食指蜷起轻叩几下桌面，小伙子被打断，视线转向他。

“就这些。”他沉声说。

“行嘞，二位慢等哈！”小伙子抓着菜单轻快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