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琅琊王府灼华院的宴饮后,京师的世家子弟、文人骚客皆知,雅庐住着一位琴技了得的绝世佳人。
经过一年多的经营,易雪在京城琴师中已然颇具声望,不时被邀请到各世家门阀参与雅集、清谈,也因琅琊王司马景文的关系,无论是助兴还是雅集,易雪都被礼遇,不曾有人造次。
这日,穆易雪坐在院中抚琴,周蓉练剑,只见周蓉柔中带刚,赤心剑在她手中舞得虎虎生风。虽然周蓉不算姿容靓丽,但是这几年与穆易雪一起玉仙宫学艺,自有一股侠气。
一曲作罢,周蓉已经微微出汗,拿起石桌上的茶,一饮而尽,穆易雪看着这个些年也没有学会品茶的丫头,笑着递上一块绣着梅花的帕子。
周蓉擦了擦汗道:“姑娘,好久没见征叔了,他这段时间怎么没过来?”
“征叔这段时间一直在跟踪李肇,估计近日就会有消息了。”
“征叔应该有段时间没去河湾村了吧,好想回河湾村看看阿爷和阿娘。”周蓉蹙着眉说道。
“是呀,好想结儿,如今结儿已是大孩子的模样了”易雪轻轻的叹了口气。
两人正聊着,下房的仆人走进来禀报:“小娘子,门口来了一个姑娘,说是昭凤台的凤翎。”
易雪听闻便和周蓉来到院门处,只见凤翎一身淡青色罗裙立于门外,后面跟着一顶二人小轿,与之前的妩媚不同,今日的凤翎倒有些素雅。
凤翎上前给易雪行了个礼,易雪回礼,凤翎低眉浅笑道:“有些日子未见易雪姑娘了,今日闲来无事,特与无忧告假来此雅庐,向姑娘讨教琴技,还请姑娘不弃。”
虽然凤翎出身伎馆,但易雪对她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一些喜欢。见凤翎如此客气,易雪笑吟吟的回道:“凤翎姑娘才情誉满京城,不必过谦,姑娘请进。”
凤翎随易雪来到里院内,见这院内有一棵梅花树,四周种满了早园竹,虽然洛阳牡丹闻名天下,但是这院内却不见一株,便笑言:“这雅庐果然雅致,符合姑娘性情,琅琊王也是有心了。”
易雪笑了笑,没有回应凤翎的话。
凤翎见易雪不愿回应,又见石桌上放着赤心剑,便岔开了话题:“看样子周蓉姑娘也是习得一身好剑法。”
此时周蓉奉茶上来,见凤翎问自己的武功,遮掩道:“哪里,只是会一点防身的功夫罢了。”
凤翎微微一笑,并未再问。
穆易雪和凤翎先是喝茶闲叙片刻,后开始弹奏曲子,各自交流了一番心得。
周蓉又拿了些茶果过来,易雪重新点了茶。
此时周蓉仔细端详着凤翎,发现她有些与众不同,便快人快语道:“凤翎姑娘,瞧着你倒有些胡女的相貌,感觉你的眉眼长得和一个人很像。”
“周蓉姑娘眼力不错,我是有胡人的血统。”凤翎爽快的答着。
听到凤翎的回答,易雪也不由的看向了凤翎,继而笑道:“自董卓之后,北方的胡人便陆续来到中原生活,与汉人通婚也不是奇事。”
凤翎笑笑没有作答,而是拿起了茶杯,轻轻的泯了一口,看了看易雪,忽然话题一转:“说起胡人,近日在昭凤台听得一件奇事。”
“哦,什么奇事,快说来听听”
见周蓉一脸的期待,笑着继续道:“姑娘可听说过方俊?”
易雪想了想道:“好像见过一面,有一次石崇在金谷别苑宴客,好像有这么一个人,我记得应该是个商人。”
“对,没错。这方俊专做边境生意,与胡人关系不错,听说氐人、羌人还有西域的一些王庭、部落都与他有生意往来,马匹、铁器、瓷器、珍珠玉器、皮子、布料、日用杂货什么都做,这方俊虽是庶人,但因其胆大又唯利是图,惯会投机钻营,因此也积累了不小的财富。有时这方俊为了讨好门阀公子,还会从西域带一些异域美女过来。”
“这样说来,这方俊也是个能人。”周蓉附和道,而一旁的易雪则是笑而不语。
“方俊每次回到洛阳城,都会来昭凤台,虽不是世家子弟,因他出手大方,无忧也就每次都答应由我作陪。前几日他回来,我问他又贩了什么好物什,些许是他吃多了酒,竟然跟我说是粮食。”
“这倒是件奇事了,北地胡人游牧,自去年起关中天灾不断,怎么会有粮食?”易雪不置可否的笑言。
周蓉则是直言道:“许是酒吃多了,说的醉话吧!”
“是呀,我也是这样说他,休要诓逗于我,可他说就是粮食,而且还是整整两万石粮食。”
“两万石?如今就算是两车粮食,从关中到洛阳城,这一路关卡、流民,也是难以顺利运过来,他一个商人是怎么弄来的?”易雪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
“我也是这样问他的,他说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他有他的道,莫要小瞧了他。”
“看来这方俊当真是个能人呀。”
易雪表面上感叹着,心中却暗想,一个商人能将两万石粮食运到洛阳,必定跟朝廷权贵有关,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凤翎又与易雪闲聊了半刻方起身告辞。
是夜,二更鼓响,一黑影飞身跃进雅庐院中,闪到易雪的书房前,轻轻的敲了三下门,周蓉将门打开,黑影走进屋内,来人正是杨征。
“杨征见过姑娘”
“征叔,这些日子你调查李肇可有收获?”易雪问道。
“今日我跟踪李肇前去石崇府,只是他们在房间里我不方便跟听,便在外面守着,就在李肇离开时,我看到一个商人模样的人也一同随着他们出来,怕是先于李肇去的石崇府吧。”
“今日昭凤台的凤翎忽然来访,闲谈之中她提起一个叫方俊的商人,从关中贩来一批粮食,好像这个方俊我之前在金谷别苑见过。”
“对没错,这个商人就叫方俊。”杨征想起当时那个商人离开时说句“乡侯留步,方俊告辞”这样的话。
“一个做边境生意的商人,竟能把粮食贩到了洛阳城,这里面定有文章。”
“可是姑娘,当下关中大灾无粮可收,流寇作乱,胡人也不时深入内境掠夺,很多有钱的富户都难以自保,他们从哪里搞来的粮食?”
“如果我猜得不错,这粮食应该就是前两月琅琊王再次奉命押到长安的那批军粮。”易雪沉吟道。
“军粮?他们敢动军粮吗?”
“除了军粮,哪还有粮食呢?”
“可如今战事吃紧,周处将军已然战死,而解系将军正在与氐人苦战,这些人竟然如此胆大,置朝廷安危于不顾?”杨征有些难以置信。
“如今这朝堂之上皇帝昏溃、贾后专政,门阀、豪强、奸商互相勾结,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呢。眼下能把李肇、方俊、贾谧这些人联系起来的,只有方俊运到洛阳的粮食了。”
“既然关中无粮,这些人为何不在长安就地售卖,却千里迢迢运回洛阳?”周蓉插了一句。
“关中百姓逃亡,长安百姓如今生活困苦,大多无钱买粮,吃着糙糠,而太仓接连向北郡调粮,洛阳粮市上米面价钱飞涨,这些人定是囤积居奇以待日后。”易雪分析道。
“这些人太可恶了,届时粮价再涨,这洛阳城的百姓不也要遭殃了。”周蓉不勉有些愤恨。
“他们这些人心里何来百姓?这军粮被偷运出来,想必他们一定会找个由头再行征调,以图补充,军中无粮,引起军中哗变这罪名他们也承担不起。”
随后易雪的表情变得坚定而淡漠,她的眼中透着犀利:“这或许便是我们要等待机会。”
“若真如姑娘所料,杨征相信机会很快就要来了。”
“征叔,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只需跟好李肇即可,其他我自有安排。”
“是,杨征明白!”
杨征走后,穆易雪打开房间的暗室,暗室里有一块无字的牌位,穆易雪给牌位上香三拜:“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韵儿开始了,请父亲、母亲以及杨氏族人的在天之灵,保佑韵儿.......”
随后穆易雪拿起墙上的修玉剑,走出暗室,来到院中舞动起来......
对于穆易雪来说,这表面繁华的帝都,各方暗流一直涌动,而她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机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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