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殊回到家里的时候何宴清已经到了,同坐的还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子,穿着靛蓝色长袍,笑容温和。
“今日下学早,我回来的时候碰上了你舅舅,就邀他一起回来了,你舅舅平日里可是对你很好的,又很记挂着你,前日刚回来今日听说你好了就忙着过来看你,还不快过来见过你舅舅?”还没等何殊问出来,何宴清就顺口向何殊解释了起来,顺带向何殊使了个眼色。
何殊会意,忙快步走向会客厅“见过父亲,见过舅舅,舅舅安好。”说完看向对方,这位夏冰早上提到的对原主极好的舅舅,是原主母亲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潘时简。
“好好好,阿殊今日在外玩的可好啊?”潘时简笑的一脸和蔼。
“也很好!”何殊也笑的满脸是牙“还买了父亲喜欢的仙醪,不知舅舅过来,怕是一瓶不够呢!”
“嗯,我们阿姝可真孝顺,”潘时简摸摸何殊的头“前些日子到定州进料子,一直没得空回来探望,本来说明日的空就来看你,可巧刚在渡口送了林有财一家就碰上了你爹爹,就一起过来了,病好以后的阿姝好像活泼了很多啊!”说着潘时简从桌上拿下一盒玩具,里面装满了摇咕咚,九连环,染彩的陶响球等“快看舅舅给你带了什么?”
何殊抱着一盒玩具,虽然内心已经是个大人了,但她还是好奇的看着这些玩具,再次咧开嘴笑笑的满脸是牙“谢谢舅舅。”
何宴清在一旁笑了笑,“难为你每次出门都念着她,”说着又看向何殊“姑娘家笑成这样成何体统?还不下去梳洗更衣,玩了一天,像什么样子?”
“诶,阿姝难得这样开心,不必这样严肃,”潘时简不赞同的说,复又看向何殊“来,舅舅看看,有没有长高,都换牙了呀,换牙疼不疼?”
“牙齿被爹爹扔在房顶上了,我不知道它疼不疼。”何殊一脸天真无邪,哼哼,论卖萌我可是个小天才。
潘时简被萌得七荤八素,又从旁边拿过点心来递给何殊。何宴清眼角抽了抽,想着这副皮囊下二十岁的灵魂,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看着何殊捡着点心吃,潘时简笑对何宴清道“这小馋猫真是一点没变,谁给的东西都吃”说罢又摸摸何殊的头“这灵谷寺的樱桃可好吃?”
嚼着点心的何殊猛然睁大眼睛抬起头,不是吧舅舅您这么快就自爆马甲?
迎着何宴清和何殊疑惑的目光,潘时简解释“丰乐楼的东家林有财月前因他儿子要科考,决定举家迁到京都去,于是把酒楼和几间香药铺子盘给我,昨日刚签了契,今天一早我与他们一家在楼里践行的时候看见了阿殊,就把樱桃分了一盘给阿殊。。。”说着好笑地看了一眼何殊“她和夏冰两个傻丫头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开心的吃了,害得林有财笑我有个好骗的侄女儿。”
何殊听着忽然瞪大眼恍然大悟,寻思原来那个掌柜和侍者的蜜汁微笑是看我好骗在嘲笑我,嘶,这么一想忽然好生气,还有一点点憋屈。。。何殊悲愤的又咬了一口点心。
又有些震惊潘时简看见她不打招呼就算了,还暗戳戳的送东西捉弄她,最后还专门在家等着嘲笑她,简直了,这是什么恶趣味。。
何宴清看了一眼表情郁郁的何殊,也有些好笑,便道“阿殊自小娇养惯了,家里也没个母亲能悉心教导,做事总是粗放些,”说罢又看向何殊“还不快下去梳洗,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何殊郁卒,抱着玩具告退时看见潘时简好笑又有些慈爱看着她,还冲她眨了眨眼,哼,更生气了。。
何殊走后何宴清看了眼潘时简,另开了话题“何有财的儿子,可是去年刚来书院的林思埠?”
潘时简正了正神,“正是,怎么了?”
“我对他有些印象,只记得他聪明有余,而学力不足,从去年入学到现在左右不过刚满三百日,现在就下场怕是有些早吧?”
听了这话潘时简端起茶喝了一口,“这京城中举的机率本来就高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也不是今年就要他考中,不过是先去买了房落了户,到时在找个有经验的大儒好好教一教,明年再考也是一样,左右他们都有自己的考量,你何必为他们想这许多?”满不在乎的说着。
本朝自开科举之始,就立下规矩,京都本地户口科考的录取名额始终比各州郡的名额要多的多,故而各州郡有钱富商偕子赴京科考是常有的事,商而优则仕嘛,反正只要在京都买房就能得到京都户口,花些钱就有机会当官,这可是几朝几代都不敢想的事。
对林有财的决定潘时简表示并不关心,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他感兴趣的事情,“且说我跟他盘下的这香料铺子,里面可有上好的大食龙涎香和占城沉水香,甚至还有乳香,除此之外他还把他拿货卖货的人脉一并买给我了,以后要是要什么香药只管跟我说,到时候什么象牙,犀角说不定也能弄到呢!”
“你疯了?乳香?那可都是禁止私卖的!更别说还有象牙犀角。”
“放心,我已与香药司签了契,答应每岁给一成的商税,不会有人追究的。”潘时简悠闲的喝了一口茶从怀里抽出一张契纸扬了扬,“除此之外我还另有发现,这占城,大食和三佛齐向来不擅手工,对我们的丝绸瓷器极为喜爱,你说我若是找一个靠谱的老卒带着绸绢瓷器乘船到这些个地方交易,再把胡椒,龙涎,龙脑,乳香,没药等香药带回来,啧,那可是一本万利的大买卖!”潘时简咂嘴畅想。
“那是走私!”对这个胆大的舅兄何宴清只能扶额,果然也只有这样敢想敢做的人才能把生意做的这样大。
“不然你以为现下市舶司抽解博买如此之重,那李家的香药铺子如何能做的这样大?他家私下早已开始干着走私的勾当。左右此事我已有决断,只是这人暂时还没有找到,也不急于一时,还是要好好策划一番,”说着看了一眼何宴清“你也不必急着劝我,总归八字还没有一撇。”
看来是势在必得了,“既然如此,你也不必说与我听,反正我现在只是一个书院教授,若出了事,我也帮不了你。”这个话题便就此打住。
二人各自喝着茶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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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宴清第一次见这个舅兄是在何殊母亲的葬礼上,那时他舟车劳顿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进门刚走到院子,潘时简了见他上来就是一拳。
“七年前我将妹妹交与你,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后来又是怎么待她的?怎的如今才短短七年就去了,她才二十三啊!!”潘时简对着何宴清怒目而视。
原身是怎么待她的他不知道,毕竟他到现在都还没见过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也没有关于原身生前的记忆,但看着这个眼眶泛红,有些憔悴的舅兄,他却能够理解他的痛苦,也必须承受他的怒火。
后来他为妻子守孝,三年不曾娱乐,为了照顾病女,上书请辞,做了教书先生,且至今也未再娶。虽然这些事原本并不是因为他愧对妻子要补偿她什么的,但潘时简似是看见他的诚意,与他的关系也渐渐缓和,甚至在他上书请辞时还阻止过他,表示可以替他照顾女儿,让他不要自毁前程。他的有血缘关系的那些个兄弟姐妹因都在其他州郡,与他往来甚少,并不亲密。而这个家住江宁的舅兄却因为女儿与他时常接触,后来他们的关系就越来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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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二人沉默渐久
潘时简咳嗽了声,忽然打破沉默问道“对了,那沈家提议你怎么想的?如今阿殊病好了,素素当初给阿殊定下的亲事还算数不算?”
“这事,我倒是没想起来,”何宴清喝了口茶,“他们沈家即不提,我们就再观望一阵子,左右阿殊还小,那沈家三子,也需要再看看。”都忘了还有这桩事了,反正现在这事他也做不了主,还是到时候问问她自己的意见好了。
“也好,反正我们阿殊那么招人喜欢,也不愁找不到好人家,到时候再慢慢给她挑就好,反倒是这家里没个像样的女主人,到叫我们两个爷们成日讨论这些事,实在有些不妥。”说着看了看何宴清,“你也还年轻,有看上哪家姑娘的没有,要不要我给你介绍。”
“不必了,你成日里生意还不够你忙的吗,为何总来管哥哥的这些事,要是实在闲不住就多回去关心关心弟妹。对了,你上次与我说弟妹有孕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吧?”
“诶,别差了辈啊妹夫,我可是你舅兄!”潘时简怒而反驳,二人年岁相差不大,何宴清相对更大一点,但何宴清娶了潘时简的妹妹,故而二人都对这个称谓改变有些不适。又回道“就是这几日了,别说最近总是馋的很,这不早上出门还叮嘱我晚上回去给她带炙鸭呢”说着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差不多了我也要走了,一会儿去晚了买不到就不好了。阿殊来了帮我跟她说一声,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她!”说着就走出去“不用送了啊!”
何宴清坐在座位上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