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凡世妖族横行,犹如炼狱。
可这乾欢殿外的沐芬台,却宛如仙境一般,将外面的兵荒马乱隔绝在外。
奇巧的土山下,雾气缭绕的水池,亭台楼阁皆掩于珍稀草木之中。
金钟雅乐不绝于耳,空气中隐隐飘来媚人的芬芳。
据说这一座座土山下的土,都是公卿群僚亲自背到这里来的。
沐芬台一共三座,以阁道相通。
那雅乐和芬芳,便从三台之间悬空的两条阁道传来。
每条阁道都立着十二位聘婷舞姬,手持不同乐器,薄纱遮体,或弹或唱,云雾间轻摆腰肢。
如果让凡间百姓想象天仙人过的日子,恐怕也莫过于此了。
沐芬台的主阁之,此刻更是洋溢着酒肉的香气。
阁中铺着凉席,凉席又铺着绫罗。
百余名婢女轮番服侍着中间坐卧于绫罗之的两个男子。
其中一个阔面长髯,似是异族。另一个十分年轻俊秀,却面色冷峻,有些邪气。
两人皆是通身锦缎,贵气逼人。
“南良王,你这台子造得好啊,我铎尔木佩服,佩服!”
那长髯男子拿着乘酒的玉斛,边说边往镶着宝石的紫檀几一拍,那玉斛差点没给震碎了。
“慢点,”南良王缓缓坐起,“怜香,还要惜……玉。”
说着,抬了抬手指,旁边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婢女便明白了,拿起铎尔木手边的玉斛,将琼浆玉液喂到他口中。
南良王直勾勾地盯着她道:“乖。坐到本王身边来。”
那个婢女喜出望外,立时身娇无力地往南良王旁边靠过去,顺便将身的衣领拉低了一分。
铎尔木笑了笑,继续赞道:“这三台之间的阁道,真是奇巧妙思,啧啧,望之如仙子奏乐一般。”
南良王见他对这沐芬台连连赞叹,得意地道:“我司马粼确实没有治理天下之才,但变着法子玩乐,倒是一把好手。妖君若喜欢治天下,那是再好不过。我嘛,只要留得命在,日夜在此逍遥……那便是不必天也能做神仙。”
说着,将手往那婢女腰间揽去。
铎尔木邪笑道:“大召女子的身姿,比起我蛇族妖女,倒也毫不逊色。”
南良王听了,手一招,那个婢女便又跪到铎尔木身边。
他勾勾手指,示意铎尔木凑近来听。
“妖君可知,这两条空中阁道,我将其取作何名?”
“……何名?”
“花”南良王勾起嘴角,以手掩嘴,轻声道,“……径。”
“哈哈!”铎尔木心领神会,朗声笑道,“甚好!妙啊,我喜欢!”
心下暗道,这南良王确如传闻所言,乳臭未干。大厦将倾之前还只一心耽于声色。
“妖君若喜欢……”南良王又懒懒地往后半卧下去,端详着一只玉斛,“我乾欢殿还有弱水三千,大可不留一瓢,尽皆送给妖君,和手下的将士。”
铎尔木向前倾身问道:“这……南良王,你舞文弄墨的,我听不懂。可否说明白一些,是什么个送法?”
铎尔木乃炎齐蛇妖之君首,妖族虽然教化未开,但也不乏开天辟地的能人。
铎尔木便是其中一个。
他当然知道,即使大召国如今势衰,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妖族虽战力强大,但也不可对这些凡人为所欲为。
再说,西南还有狼族虎视眈眈。他现在最想得到的,是大召皇室的归顺,使得大召成为蛇族的地盘。
当然,还有乾欢殿里的女人。这对长途跋涉而来,一直屈居地底的族人,必然是最大的慰藉。
而此刻他想知道的是,南良王会开出怎样的条件。
南良王缓缓转动着玉斛,幽幽地道:“我是父王的第七个儿子,本来,这件事轮不到我。”
铎尔木脸色微变,但仍未发一言,等着南良王说下去。
南良王有一双美目,大部分时间,眼睛里都是懒懒的。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却有光。
“我要的,不止是东宫。”
“南良王莫不是开玩笑的?”铎尔木收起了脸的笑,“我炎齐一族,繁衍后嗣的时间很长,南良王也是知道的。若要挑起战争,谁来守护那些地下的蛇崽子们?”
南良王坐起身来,娓娓道:“妖君,此事没你想的那么难。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喊打喊杀。我已经失去了六个兄弟,离那个位子,很近了。”
“不战?你想怎么做。”铎尔木问。
“很简单,宫中的事情,我自会处理。但十日之内,大召境内蛇族必须全部潜伏在卞都周围。十日后,以烟为号,我要你族中所有炎蛇,飞到卞都空,尊我为皇帝。”
“哼,”铎尔木又问,“南良王,如果我答应你,你许诺我蛇族什么?”
“以卞都为中心,之外的卞郊,都是你的。地,地下都是。”南良王道。
“好。”
这正是铎尔木想要的,一个远离其他妖族,可以让炎蛇一族有足够的时间繁衍发展的地域。
“并且……”南良王又道,“十日之后事成,我的后宫,必然要换一批。现在这三千美人,我这就送给妖君,略表诚意,如何?”
铎尔木这下可听得明白:“南良王,舍得?”
“嗯,”南良王似笑非笑地望着铎尔木,“本王只亲近过凡间女子,不过我倒是听说,蛇族的女人,很妖娆?”
铎尔木哈哈笑道:“自然,自然,按你们中原的说法,礼尚往来!不过我蛇族的女子,我要留着她们生育子嗣。三千之数没有,最美的十名,倒是今晚就可送入乾欢殿!”
南良王得意地一笑:“甚好。”
玉斛相击,脆声不断,南良王与铎尔木达成了约定,当下便痛饮起来。
铎尔木心道:“谁也没想到我炎蛇一族,能在炎齐生存下来,如今终于有了安定的地域,可以发展壮大。”
想到此番,心中自是大为痛快。
酒过三巡之后,南良王起身,醉醺醺地道:“妖君,喝得差不多了,我这便回乾欢殿等着了。记住,今晚,最美的十名……”
铎尔木亦是喝得云里雾里:“那是自然!南良王,司马贤弟,你也别忘了,给我那三千……三千……还有……”
“还有什么?”南良王背对铎尔木,边走边问道。
“还有……别忘了,你的凝妃,”铎尔木抬起通红的脸,“要第一个,送入我帐中。”
南良王已起身朝阁道走去,只见得一个锦绣披风的背影,看不见神情。
“那是自然。”他学着铎尔木的话说。
这时是月初,如钩的新月只有一丝莹光打在年轻的南良王脸。
他却别过脸去,不让那丝莹光照亮他脸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