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网,梦海思玄录
渭山山谷的请潭边,云雾还是那样缭绕着。
那个老得令人无法想象的“老神仙”,似乎比昨日看起来更苍老了一点。
萤火童子还没有归来,他知道,一会儿,这山谷里要来客人。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守着这潭水,和潭水之下的秘密。
那个孩子,曾是他在人间的全部温暖。
只是他即使有妖的血统,却毕竟是个凡人。
昨日的他,看起来比以往更虚弱了。
一年内,失父皇,失王兄,身中奇毒,入主东宫。
这几日,他又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尽管极力掩饰,还是能看得出来那种生不如死的绝望。
他身边的她倒还可以算作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沛鲲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她。
既然在凡间再见到了她,便说明,那十里红妆终究是付诸流水魔尊精元现世,只怕已三元归位。
“此生,还能再看一眼冥界吗?”沛鲲心道。
借着最后一分灵力,他将自己在凡间的踪迹隐去,即使是奚风青丞也别想找到他。
奚风,青丞,月儿。
他们都不是他的亲生孩子,他却将他们几个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在凡间的这么多年,每每见了同样年纪的孩子,他总是想,假如他们只是凡间平凡的一家人
“不可能平凡,”沛鲲心道,“再不济,也是一户鸿商富贾。”
想到这里,不禁想象了一下,奚风、青丞两个孩子学着大召时兴的那样,施朱傅粉,宽裘博带
“和司马粼那孩子倒是有几分相似。”沛鲲得出结论。
在他心里那孩子不叫阿顾,叫司马粼。
沛鲲不怀疑,双生子总有办法,将月儿带回冥界。
不过,月儿这一世,看起来倒比做玄冥少尊主时要肆意许多,可惜符离看不到了。
在冥界时,她总是不得不诸般伪装,倒是倒是和司马粼那孩子,颇为相似。
沛鲲想着,又心疼起他凡世的这个半妖弟子来。
他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萤火童子归来了,潭水之上有竹筏靠岸的声音。
客来了。
又是一个年轻人,水墨色的宽袍。沛鲲觉得,这人自己在哪里见过。
年轻人恭敬地深深鞠了一躬,正要开口:“玄”
“不必了,”沛鲲扬手道,“年轻人,你且当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儿吧。”
那年轻人垂眸思索,想了一会道:“是,前辈。”
“既然来了,”沛鲲道,“便陪老朽喝茶吧。”
进屋,谷中阳光斑驳,透过小屋的窗棂,连着姜、枣、橘皮、薄荷一同煮进茶里。
茶水煮沸的声音,接着一阵叮叮咚咚的水声,便成了一碗人间滋味。
“喝得惯吗?”沛鲲问。
“多谢前辈,喝得惯。”年轻人答。
“这是凡世,时间过得慢一些。你平日习惯的那种茶饮,还需五百年才出现呢。”
年轻人顿了一顿:“凡间有序,六合反而荒唐,不是么?”
“是荒唐。年轻人,你也更喜欢凡间?”
“喜欢,但”他持着茶碗的手,拇指摩挲着茶碗的边缘,“过后,也不会记得了。”
“不记得好,”沛鲲笑道,“否则,只会恼火自己竟要承受千万年的荒唐。”
“您一直是一个人在此吗?”
“是,我走遍凡间,只有此处最为合适。”沛鲲毫不遮掩地答道。
“此间的确灵脉大盛,前辈莫笑,我这也是来凡世后第一次化为人形。”
“原来如此,”沛鲲道,“难怪,这茶糊如渠间弃水,你也道可以入口。”
年轻人微微一笑,抬眸看着沛鲲:“是,我只道自己运气不好,此生并未化人。否则的话,这乱世中说不定还能有我一番造化。”
“乱世,”沛鲲若有所思,“这乱世也将结束了,或是凡人,或是妖族,终有一方向死而生。”
“妖族必死。”年轻人道。
沛鲲这才抬起浑浊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这个年轻人。
他自己好像在哪见过。
“你还有话要同我说吗?”沛鲲终于问道。
年轻人忽然站起,扑通一声跪在沛鲲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沛鲲不解。
“玄尊,”白珉泣道,“梦海天劫,妖尊现世,或成现实。我下凡历劫,便是为此。”
沛鲲一惊,站起身来。
“你是你娘是?”
“云笺。”
“你果真是云笺的孩子,你是白珉?”
“是”
白珉仍然跪着,仿佛要把这几十万年的孤独,全流在这眼泪里。
“哭吧,”沛鲲明白了什么,“这是凡世,蛟龙也可以流泪。”
原来,他便是九行泉边竹舍出生的那条小蛟龙。
初生时,他只是一枚蛟龙卵,到他破壳之时,云笺便将他带回了浮菱泽。
“玄尊,”白珉道,“我父我可以看他一眼吗?”
“你你如何得知?”
“我一直在仙庭,但不能相认,我知晓魔尊所行的阴阳绘之事,我父父帝”
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孩子,”沛鲲叹道,“你父帝的仙身,我一直以灵力保其不腐,你若历劫成龙,将来总有一天,可使你父三元归位。到时,我也可以回到冥界”
“玄尊,已经晚了,”白珉悲痛地道,“现在三元归位的,是魔尊祝九阴。我父帝的魂魄已散。”
“什么”
沛鲲一下竟未站稳,白珉连忙起身将他扶住。
“玄尊,我只求亲眼看一眼,我父帝的样子他原本的样子。”
“好吧”沛鲲道,“你随我来。”
说着便与他行至潭边,拨开潭水,两人潜入潭底。
潭底果然有一处极盛的灵脉,而白珉父帝隍及的仙身,就封存在此。
体内没了魔尊精元,隍及的仙身丰神俊朗,可以想见,若他魂魄未灭,是何等天人之资。
而那眉眼之间,是白珉从前在仙庭从未见过的凛然。
这才是仙帝的样子。
白珉怔怔地看着父亲的仙体,神色默然。
良久,他飞身直上,出了清潭。
“玄尊,”白珉道,“大恩既不言谢,您为护我父帝仙身,不惜卸下自身灵力,守在凡间,晚辈不知如何谢您,只是”
“你不必说,我已经明白了,”沛鲲道,“若如你所说,祝九阴已经出世,你我保此仙身,也是无用了。”
白珉伤感地点了点头:“正是。”
“若是如此,”沛鲲望向远处,“我想,这冥界我是回不成了。”
“为何?晚辈此来,就是想劝玄尊不必再留在凡间。”
“你是个聪明孩子,以前的事,应该已拼凑出来许多吧。比如说你娘,与魔尊。”沛鲲道。
白珉低头:“我娘曾是魔尊未过门的妃子。”
“没错,”沛鲲道,“即使梦海天劫将至,祝九阴既然以魔尊之身重现,自然也不会放弃这件事。”
“您是说”
“祝九阴,定要将你娘复活。到时,六合当如此杯。”
沛鲲松手,茶杯落地。
支离破碎。